申时末,补完觉的唐伯虎精神抖擞,来到隔壁推了下门,没推开,便改推为敲。
“先生,这大白天怎么还锁门啊?”
“这就来。”
少顷,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李青那苍白的脸。
“你……”唐伯虎滞了下,“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李青笑笑,将两扇门开到最大,转而去开窗,“对了,今日李雪儿找你,所为何事?”
“这个……我不能说。”唐伯虎摇头,“不过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李青蹙眉,“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伯虎笑呵呵说道,“等你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
“?”李青没好气道,“少打哑谜,跟我还不能说?”
“就是跟你有关,才不能告诉你啊,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唐伯虎嘿嘿道,“不过,我很期待到时候你的反应。”
闻言,李青眉头深深皱起。
“你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猜猜看,但我觉得在答案揭晓前,你不可能猜到。”唐伯虎说。
李青恼火:“不是,你跟谁一伙儿的啊?”
“当然是跟你一伙儿的啊,可她也跟你一伙儿,咱们都是一伙儿的。”唐伯虎神情认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信不信我捶你?”
“……其实是一件礼物。”唐伯虎无奈道,“不过这件礼物要许久之后你才能收到,我只能说这么多,别的,你就是捶我,我也不能说了,这是我作为朋友的操守。”
“瞒我也算操守?”李青都气笑了,“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爱咋样咋样吧。”李青也懒得一究到底,他主要是怕唐伯虎敏感,现在看……这心操的纯纯多余。
唐伯虎笑笑,旋即又敛起笑意,忧虑道:“你又有几斤血可放?”
“我恢复能力超强,这点无甚打紧。”李青道,“你看我像有事人?”
“呵呵,上次你还说恢复比消耗还快,现在呢?”唐伯虎哼道,“照照镜子,瞅瞅你现在的样子。”
李青去照了镜子,过了会儿,走回来道,“你再看。”
唐伯虎抬眼去瞧,嗯…,果然不苍白了,有了几分红润,乍一看与往常无异,可仔细瞅的话,还是难掩病态。
“唉,你这又是何苦……算了,随你吧。”
“真没事儿,人体血液有再生功能,适当的流失一些,还有一定好处。”李青说道,“别忘了,我可是医生。”
唐伯虎神情复杂,欲说还休,末了,也只是点点头。
有了唐伯虎的支持,李青更加肆无忌惮,都不背人了,连门窗都不关,以避免浓浓的血腥气散不出去,
唐伯虎生生变成了望风的。
这让他心疼又无奈,可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李青。
也不能阻止。
唐伯虎只能自我安慰:这样也好,可以让遗憾少一些……
大年初二,走亲串门,曹国公、永青侯渊源甚深,每年都要相互上门拜访,从老辈儿到小辈儿,每年都会在两家各聚一次。
李宏自觉大限将至,今年更是隆重,不仅亲自去了曹国公府,还去了祖坟祭拜,从第一代曹国公李文忠,一直祭拜到生父,生母,连着忙活了数日,才回归正常生活。
他是曹国公的后人,可按照这时代的礼法,他更是李青的儿子,可以说,他必须自成一脉,祖坟要另起。
其实李青并不在乎这些,让他凭心意,愿意葬在哪儿就葬在哪儿,可李宏却坚持自成一脉。
他继承了永青侯,他的子孙也要继承永青侯,又岂有回归的道理?
往大了说,曹国公一脉人丁兴旺,往小了说,他生父也不止他一个儿子,且他也不想干爹无嗣。
哪怕干爹不需要赡养!
不仅李宏这样想,朱婉清、李浩、李雪儿都这样想,包括那些小辈儿们。
虽说小辈都没见过传说中的永青侯,可时代养成的价值观,都让他们坚定认为自己是永青侯一脉。
这便是法理!
当然,也不纯粹因为道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继承永青侯的正当性。
唯有承认自己是永青侯一脉,才有继承永青侯的合法权。
何况,如今的永青侯影响力之大,完爆大明任何一个国公,他们自不想再认回去。
不过,对血缘关系还是肯定的,这也是每年两家都会频繁往来的原因所在。
祖坟早早就选定了,距离曹国公一脉的祖坟不远,是块风水不错的宝地,去年年初便开始动土了,如今已竣工。
李青也去看了,看了许久……
祭祖之后,李宏身体状态下滑得厉害,甚至都不能拄拐走路了,得要人扶着才行。
李青知道他闲不住,便让李浩去自家的家具厂,弄来上好的木材,亲自做了个木轮椅。
这个他以前做过,做的很好。
李宏很喜欢。
终于……熬过了严寒,立春后不久,天气开始逐渐回暖。
只是,李宏却越来越怕寒了,身上的衣物没有变少,反而加了几件,显得更臃肿了,他便也索性不走动了,整日与轮椅相伴,想去哪儿了就让儿子、闺女推着。
有时朱婉清也会抢儿女的活,推着夫君在府上、在街上逛。
这期间,李青一直作陪,偶尔也会不顾儿子反对,挤掉侄女自己推……
春更浓,
昨夜星河璀璨,李青便早早起了床,揽过那推轮椅的活,推着他出门,朱婉清娘仨在旁跟着。
一家人迎着朝阳走,迎着暖暖阳光缓步前行,李青笑道,“今儿咱们在街上吃,想吃什么?”
“都行。”李宏靠在椅背上,面朝太阳,道,“干爹,我觉得……”
“什么你觉得……你知道什么?”李青哼道,“别气馁,这欢欢喜喜的多好,可不能泄气。”
人活一口气,尤其是这种关头,这口气就更显得无比重要。
一旦丧失了信心,可就真要回天乏术了。
“你这是正常现象,只是春懒而已,莫多想。”李青取出一颗赤红丹药,道,“先把这个吃了。”
“干爹,这药……怎么越来越红了啊?”
“吃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李青笑骂,“我还得给你解释?”
下一刻,又放缓语气,解释道:“只是加大了药性而已,快服下,吃了就有精神了。”
“干爹,其实我……”
“吃了。”
“哦。”李宏抬手放进嘴里,李雪儿忙取下水壶喂他……
“如何?”
“效果确实更好了。”李宏笑着说,“都有了些力气呢。”
“看吧,干爹的手段多着呢,你要对干爹有信心。”李青呵呵笑着说,“这才初春,咱们还要听那夏日蝉鸣,还要吃中秋月饼……时间还长,放宽心便是。”
“哎,好。”
李宏配合点头,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
可只有他知道,哪怕是这赤红如血的丹药,也没什么效果了,只能极为短暂的让他稍稍好受一些。
仅此而已……
“干爹,你最近气色不太好,要多多休息。”李宏心中担忧,语气却故作轻松,道,“你要是累倒了,那可真没人能治疗儿子了。”
“你这也太小瞧干爹了吧?”李青板着脸,“别忘了,干爹可是在千军万马中厮杀,都毫发无伤的人,你可是亲眼见过……”
“是呢,当时干爹当真神勇……”忆起往昔,李宏面露追忆之色。
只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昔日再好,也回不去了。
阳光很暖,他却没有丝毫暖意,心中悲凉。
其实,他并没有表现的这般豁达,其实,他很怕,他不想离开……
咸鸭蛋捣碎拌着肉粥很好喝,李宏特意多喝了一些,惹得一家人都很开心,都觉得天气再暖些,就能止住颓势,甚至……会好起来。
听蝉鸣,吃月饼,再过一个团圆年……
奈何,
只短暂几日,李宏就突然急转直下,莫说坐轮椅出门,连床都下不了了。
东西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两日功夫,便已面如枯槁,失去了神采,大多时间处于昏睡之中。
别,别啊,太快了,干爹都没准备好……李青颤抖着双手,真气疯狂涌动。
可李宏的身体却已千疮百孔,再多的真气也无法令他转危为安,不管输入多少,都会很快消失……
“醒醒,快醒醒……”
李青嗓音颤抖,可床上那人却始终紧闭双眼。
他就静静躺在那儿,道道沟壑深邃而沧桑,白发如枯草一般,活生生的活死人……
李青的心仿佛被一把攥住,狠狠蹂躏,好似要爆裂开来。
边上的朱婉清,身后的李雪儿、李浩,以及小辈们都满脸惊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呲!”
忽见一道血红冲天而起,血线妖艳至极,不待众人有所反应,那汩汩流血的手腕就已附在李宏嘴唇之上……
“有用的,这次肯定有用……”李青碎碎念着,全然不顾身后人的失惊,“一定有用的,一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