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婆多说了这么多，说白了就是替龙婆艮说情呗。
独眼童子此时也替狐仙佛说情了，他说狐仙佛本来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二十年
前，在苦海之内，和金光佛大战，不敌之时，跳入了苦海。
虽然，三十多年前，鱼和尚已经彻底坐化，神魂俱消，但他的佛念，还留在了苦海
之内。
狐仙佛被打废了一半道行，进了苦海，原本是想继承鱼和尚的佛念，退了金光佛的。
可鱼和尚此时却十分无情，他留在苦海里的佛念，告诉狐仙佛――你佛缘不深，哪怕
你是为了镇守苦海而损了道行，我的佛缘，也不能让你使用。
鱼和尚的果决，让狐仙佛内心很是受伤，从此……正义之心，开始动摇。
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信仰而战的人，最终被信仰背叛，这让狐仙佛如何接受得了？
他的正义之心，彻底动了。
既然动了，外加龙婆艮各种劝说之下，最终堕落了，每天都吃龙婆艮送来的一个活
人，守了上千年的清规戒律的他，破了荤戒，吃的还是血食。
独眼童子和龙婆多一通解释之后，我算明白了龙婆艮和狐仙佛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如今，他们俩的道行，基本都被我废掉了，至于他们剩下的这半条残命，到底拿不拿？
我想了许久之后，打了一个弹指，让苍生剑再次飞到了洞内石壁之上，再次化作了
那道淡紫色的苍生图。
“你们的命，我不要了，记住，饶了你们是看在独眼童子和镇守苦海多年的龙婆多
的脸面上，同时，也是看在鱼和尚的脸面上。”
我背着手，看向了龙婆多，语气软和着说：川西苦海的种种，真正的错，不在龙婆
艮和狐仙佛身上，而在鱼和尚身上。
鱼和尚算是龙婆多、龙婆艮的恩师，我话语中得罪了鱼和尚，这龙婆多丝毫没有念
及我刚才饶了他师妹的恩情，十分不悦的说道：李兴祖施主，你自从来了苦海，你
的一言一行我都感受到了，但我因为要镇守苦海，没办法脱身帮你，苦海一战，我
佩服你的智慧，欣赏你饱满的硬汉魅力，更羡慕你那无处不充盈着的佛缘慧根，但
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信口雌黄。
我玩味的笑，说：那你觉得我哪儿信口雌黄？
“你说苦海都是我师父的错，我师父曾经见到人间苦楚，试图以自身佛法，建立一
个滔天苦海，吸引天下苍生苦楚，从此，人间无苦，岂不就成了极乐人间？”龙婆
多谈到他师父的时候，多半是有些傲气的。
也正因为这份傲气，才没让他认识到鱼和尚花下了一千年时间，造成的大错特错。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背过身，走了几步。
走得散漫、毫无目的，我在想，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苦海的真相太过于残忍――一
旦说出来了，就意味着这些个佛门高僧这一千年来，做的事情不但毫无意义，而且
还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想了一阵后，我还是决定说。
毕竟苦海之事，已经成了定局，我要让龙婆多从这件事里，吸取教训，可千万不要
变成了下一个鱼和尚。
我心中决心定了下来，才回过头，看向了依然愤怒的龙婆多，问：你觉得什么才是
好人间？
“没有苦楚的人间，就是好人间。”
“你再想想你这句话错了没？”我问。
“没错！”
“我觉得错了！”我说道：只有你们佛，才认为没有苦楚的人间就是好人间！可人间
住的是人，人不会这么想――人不讨厌痛苦。
“胡说……人怎么会不讨厌痛苦！”
“佛说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五蕴藏、爱别离、怨憎会。”我苦笑着
问：可你有见过，那个普通人家，会因为这人生八苦，而过不下去日子的吗？每家
每户，不都是欢声笑语？“这是为何？”
“我苦故我在。”我说完，龙婆多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上，悲愤被橡皮擦掉，剩下
的，只有哲思。
我背着手，继续说道：苦楚是人的一个部分，把苦楚单纯的割舍掉，人就不像人
了，也被剥夺了人格！鱼和尚曾经化作苦海，就是在让更多的人不像人！苍生诚
恳，才让佛成为了佛，可如今，佛却不想让人像一个人！这难道不是错？
“是错！只是……这种错，也不过是因为我师父，太过于怜爱世人！”
“呵呵！放屁，鱼和尚之所以犯错，是因为他傲慢！”
我如此说道。
人傲慢了，就会固执成“自我为中心”，不去思考周围人会爱什么、会喜欢什么，心
里偏执的想“我喜欢什么，周围人就得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周围人也不准喜
欢什么”。
佛傲慢了，也是一样，他觉得人间没苦楚了就是好人间，而不会去管每一个普通人
是否会认为这是不是好人间！
“人傲慢了，不过出现些许争吵，可佛傲慢了，荼毒人间！”我在龙婆多的额头上，
点了一指，说道：往后，千万不要变成鱼和尚。
龙婆多听了我的话，热泪横流，浑身颤抖，跪在了我身前，抱着我的左腿，疯狂的
哭泣了起来。
我身子没动，也没劝说，我只觉得龙婆多的哭，很是正常，一个人的信念，维持了
三十三年，甚至还打算维持一生的时候，却发现这信念错到了根子上了，岂能不哭？
他哭了许久后，才站起身，跟我双手合十，调整好了情绪，说：往事如风，已经吹
过了秋窟山，再去计较，也没用处了，哎！剩下的寿命里，我只希望再多读佛法，
做一名诚恳之佛，牵挂百姓苍生。
“如此，甚好。”
“怪不得李上师能在苦海内二次成佛，慧根卓越，慧根甚至不比当年的鱼和尚祖师差。”
“呵。”我没接他的话头，指着石壁上的苍生图，说：苍生图上数十万人影，他们原
本就是人魂的一部人，被鱼和尚的强行剥来，镇压在此――鱼和尚、你、龙婆艮、狐
仙佛、独眼童子，都以为自己镇压的是凶悍的苦海，却不知道，自己镇压的是苍生。
“苍生不能镇压，堵不如疏，不如，让他们离开，各寻前程去吧。”
我扬起了双手，苍生图上的人影，一个个的、一群群的、一片片的，从石壁上，跳
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