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葬花人能够跑到他们的前头这一点,让灵鸠很有点惊讶。
这并不是她狂妄自大,而是从进入这遗址之后,他们除了和岳翰東纠缠了点时间外,再没有浪费时间,无论是认路还是解开这一关的凶兽之谜都迅速的很,可之前的葬花人居然还在他们的前头。
这说明葬花人此人的底蕴的确深的很。
“这一关你过不了?”灵鸠在葬花人面前一米外蹲下,笑眯眯的看着她。
葬花人的声音半响才从斗篷里传出来:“你是谁?”
“黑煞。”灵鸠说起话来半点犹豫都没有,指了指身边的宋雪衣,“这是黑煞。我们是黑白双煞。”
“……”葬花人:“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灵鸠好奇问:“什么人?”
葬花人:“一个古怪的小鬼。”
灵鸠:“谢谢夸奖。”
两人一齐沉默,正确的说是葬花人沉默了。
灵鸠过了会儿才道:“我帮你过这关。”
“条件?”
“就一个条件。”灵鸠伸出一根手指,“将来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必须答应我。”
葬花人依旧平静道:“我不做不想做的事。”
“这世上很多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灵鸠道:“当然了,我的要求不会太苛刻的,只是一个条件而已,就可以换你有机会和我们争夺最后。其实算起来,还是我吃亏了。”
如果葬花人一直被困在这里的话,就是慢了他人一步,后面的一切说不定再也没她的机会。
“好。”葬花人答应下来。
灵鸠一拍手,便在地上开始写字:这东西叫邪眼,习性群居,弱点是怕镜子……写到后面,她还加了句,是不是觉得很憋屈啊,一面镜子就可以解决的东西,却把你逼得这么狼狈?
也不知道葬花人有没有看后面的话,她只是把前面的内容说了一遍,人就消失在灵鸠的面前。
“我们也走吧。”灵鸠把地上的字体搅浑了,对宋雪衣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此处不见。
从第七层开始之后,后面的层数出现的生灵越来越返古古怪,也给了人休息的禁区,只要呆在那个范围里面,外面的生灵就不会来攻击他们。
这些返古生灵对灵鸠来说却不成问题,次次都能说中它们的身份。
一连无伤的度过了几层后,葬花人忽然道:“练尸门的人也能有这么渊博的知识?”
灵鸠淡然道:“所以我才显得独一无二。”
葬花人:“……”
当眼前一晃,他们出现在一片花田之中的时候,三人才明白已经出了那座高塔。
“我估计,争夺最后的就我们三个了。”灵鸠低语。
之前他们经历的一层层高塔,越到后面生灵的实力越高,哪怕是衍生境界的葬花人也根本不是对手,倘若真的去打的话,一照面就能死得不能再死。
这种情况就只有以学识度过了。
灵鸠之所以能认出那些生灵,是因为她情况特殊,没看到宋雪衣和葬花人都完全没辙吗?灵鸠可不认为,后面白羽烯他们能认出这群生灵,到时候就算他们度过了星河,也度过不了高塔。
当然了,就不知道那紫竹林里又有什么。
灵鸠这样想着,便朝身后的方向看去,发现高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跟一副水墨画似的,又被一层薄纱覆盖。
“这是两生花,又称彼岸花。”葬花人的呢喃传入耳朵。
灵鸠也看向身处的满片血红之中,根茎是绿的,花开的红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红,如火又不似火那么热,似血又不如血那么腥,说像玛瑙却也没有那份剔透。然而就是这份独特,让人觉得美得理所当然。
“这又是要做什么?”得不到提示,灵鸠看着眼前的花圃,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宋雪衣弯身伸手去折花,却发现这看起来生动无比的两生花竟是虚假之物,他的手从两生花的根茎毫无阻碍的穿行过去。
“夜蝶飞,星河坠;
世人追,众生醉;
一生一世双飞花;
谁笑无情道无话;
一剑斩尽尘铅华;
长生何故;天道何途……”
一段空灵绝响的歌声,仿佛穿越恒古而来,回响在灵鸠三人的耳边。
这歌声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润物细无声的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再仿佛落雪般的落入人的心间,留下一丝难以忘怀的凉意。
一点点的萤火从双生花丛中出现,轻轻的漂浮,当触碰到灵鸠等人的时候,却从他们的身体穿越过去——这又并非实物。
女子的唱腔从高到低,渐渐的消弱,随即又传来男子的吟唱,那是会当临绝顶的傲气和野心,那是宁可抛弃所有也要站立绝巅的果决霸道,待到后面却黯然伤神,仿佛茫然无依,最终徒留清寒薄凉的淡去。
一条道路忽然出现在几人的眼前。
在道路的尽头唯有一道石碑罢了。
灵鸠看到石碑的第一眼就确定,这和她乾坤灵器里的三块石碑同出一源。
“去看看。”她才说道,葬花人已经当先的往前走去。
这条路不长,短短不到半会就让他们站在了石碑面前。
灵鸠和宋雪衣对视一眼,然后灵鸠就伸手去碰。
石碑犹如深渊漩涡一般,将面前三人的神智尽吞噬其中。
如果现在这里有其他人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身体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犹如三道人体石雕。
双生花让开的道路再次合拢,哪怕有人进来了,也看不到里面石碑和人的迹象。
上古天地灵气浓郁,是人都身强力壮可以修炼。
上元城有青梅竹马一对,男名子车书,女名陆孝慈,两人至小相熟,情深意重。
上元城有座仙山,仙山上有大能者,是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大仙人。
仙山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开山收徒,每家每户都以能上天山为荣,成仙是受到世人追捧的事。
青梅竹马便是上仙山的其中之二,两人互相扶持,经过心性悟性以及天资的考验,终成仙山弟子,却分隔两峰,子车书为玉衡峰,陆孝慈在岘淑峰。
时隔数年,子车书为玉衡峰首席弟子,陆孝慈亦为岘淑峰天之骄女,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伴随修为越高,地位越高,责任也越大,两人见面次数也越来越少,次次见面都格外珍惜。
一袭白衣出尘的子车书与身穿岘淑峰青色弟子服饰的陆孝慈相见后山。
这里是他们时常见面之地,两人相依而坐,静时看天看景,等时间过去也不会觉得无趣。动时互相切磋技艺,下棋嬉闹也是常有。
子车书乃剑修,最擅剑技。陆孝慈擅术法,更擅驭兽,以及炼药,最喜好看书增长见识,以及探知神奇的生物。
子车书劝过:“技不在多,重在精。”
陆孝慈却笑道:“技多不压身嘛,何况我又不出去打打杀杀。”
子车书轻叹道:“这世道险恶,你无意和人争,不代表别人不来找你麻烦。”
陆孝慈依旧笑容如初,“不是还有你吗?往后我就炼丹,给你增长实力,你不学的都由我来学,然后在你身后助你,至于我的安危,就该由你来护着了。”
子车书见她笑颜如花,心中盛暖,也笑着一口应许下来。
正如两人说的那样,子车书在剑法上一如千里,陆孝慈的修为却始终进步缓慢,一次炼丹意外使得她灵根受损,天赋尽毁,岘淑峰的首席女弟子的地位也被他人占据,她渐渐的淡于人前,子车书则成为名动天下的新代天才,日日繁忙日日练剑,时常被派出去历练或是参与大会,执行门中重大要务。
他们相见次数更少,少得陆孝慈寻到了新奇的生灵想要与他分享快乐都没办法,实在压抑不住思念去他峰上寻他的时候,却被弟子阻挡在外,听到的理由大多都是:首席师兄繁忙,哪有时间见你,还不速速离去。
陆孝慈被阻无奈,心中已有不安,时常独自前往后山一呆就是数日,却见熟悉的人到来,反倒是一次遇到了……
子车书的繁忙,盛名之下让他把自己逼得更紧,越来越强烈的野心也让他日日想着进步,然而在修剑中遇到了阻碍,这个阻碍困扰了他数年也不可破。
当他去寻找师尊询问办法时,师尊只给了他一句话:“道无情,剑亦无情,你要突破,先要破情。”
子车书心头大震,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却整日失魂落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连多日,师尊派他出去执行要务,子车书出于逃避便没有告知陆孝慈,独身去了。
这一去便又是数年,可依旧没有在剑道上有突破,直到师门传来消息——有妖孽攻门,速速回门协助,诛杀妖孽叛徒。
子车书赶回门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满山狼藉,一口怒火直逼肺腑。
这是他的师门,是他的归属和家,岂容妖孽如此肆虐。
他手持本命仙剑断情一路厮杀,死于他剑下的凶兽妖物不下百数,直达宫门见到的一幕却让他脑中嗡鸣。
“首席师兄!你可回来了,这贱人勾结妖孽,残害同门,快杀了她!”
“阿书,她是叛徒。”
子车书耳边尽是喧哗,他脑海里全是叛徒两字,看着与自己对峙而站的陆孝慈。
“孝慈,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陆孝慈身体周围紫蝶飞舞,闻声一笑,否认道:“不是。”
可惜子车书心情激荡,并未看出她明媚笑容中的一丝苦涩,耳边又响起同门的叫骂声:“首席师兄不要听她狡辩,就是她勾结妖孽,你看她身边那群邪物,害死了好多师兄弟!”
子车书本能的抬头看去,看着陆孝慈身边飘舞的紫蝶。
陆孝慈伸出手,一只紫蝶落在她手指上,衬得她绝色的容颜更加勾魂摄魄。她却笑容明媚天真的说道:“这叫子夜蝶,并不是什么邪物,它们很好,我找到的时候还能给你看呢,带着它们在身边,往后你也更安全……”
“闭嘴!”子车书喝道,然后紧紧抿着嘴唇。
他看到子夜蝶落在一些师兄弟的身上,师兄弟瞬间羽化为蝶的画面。
她真的……杀了同门!
陆孝慈被他一喝,眼睫毛便剧烈的颤抖了下,差点落泪。
她沉默了半响,轻声问道:“你想杀我?”
子车书浑身一震,握剑的手也差点脱力。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脑海:“阿书,断情断念,才是正道。”
——断情断念——
这四个大字不断的冲击他的脑海。
子车书双眼迷离了一瞬,就听到前面的陆孝慈笑道:“你要杀,我就给你杀好了。”
在他视线中,女子笑得灿烂,灵动逼人,能将周围一切色彩都给掩盖。
“首席师兄,杀了她!”
“师兄……给师弟报仇……”
“她若不死,死去的同门就越多……”
子车书眼前一片血红,手持断情朝那风华绝代的女子杀去。
女子笑看着他靠近,见那剑锋快抵达面前时,缓缓抬起眼睫,勾起唇角露出无邪的笑容:“不过杀了我,你要给我陪葬哦。”
——不对,不对!孝慈不会说这种话!——
“我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呆在人世,无论是愧疚痛苦一生,还是被别的女人占有。”
——这不是她该说的话!——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相视着,却似一眼万年。
她明明在笑,子车书却觉得她在哭,哭得无声无息,默默无闻,伤心难过。
是怨他不信,还是恨他断情?
“不会。”子车书忽然道。
他的剑锋一转,错过了陆孝慈的身子,一手把她抱住,那剑锋却刺中了她身后偷袭的人。
陆孝慈愣住,原先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术法中止。
“不会让你一个人。”子车书紧抱住她。
陆孝慈愣然的抬头,“你……”
子车书笑了,缓缓说道:“纵然你真要做大逆不道之事,我也陪着你。”
这是什么神展开!?
底下的仙门人们炸开了锅,一个个叫喧起来。
“首席师兄!你不要被叛徒迷惑啊!”
“这是妖女的诡计!”
“阿书——!”
子车书回头看向下方,脸色已经恢复完全的淡然,也不知道是对谁说道:“断情断情,师门之情也是情之一种,若是断了,是否就能突破断情剑道?”
下面师尊脸色大变。
“哈哈哈。”这时陆孝慈笑出声,“断了也好,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谋,分明是他们先招惹了妖族,囚禁妖族中的王族,才惹来妖族的报复,偏把责任推给妖族,再利用我来给你断情突破,果然是正道!”
下面众人被她辱得面红耳赤。
眼看局面已经不可控制,天际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陆孝慈和子车书都觉得脑海一震,眼前画面便飞速的倒退。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恢复视线的时候,早已没有了那狼藉仙门,却是在一座宫殿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半会还没有完全回神。
他们是子车书\陆孝慈还是宋雪衣\百里灵鸠?
“鸠儿。”
“宋小白。”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齐唤道,然后齐齐的笑了。
原来之前他们陷入了一场几乎真实的幻境中,就仿佛是一起做了个梦,扮演了其中的两个人。
灵鸠敏锐觉得这或许是真实的一个故事,甚至就是这宫殿主人的记忆?这是一场考验?那他们是通过了还是没通过呢?
“你们所想的不错,我就是子车书。”一个声音响起。
灵鸠抬头看去,一道身影在他们面前凝聚。
他墨发白衣,面如冠玉,双眉如剑,眼似寒星,却一身淡薄沧桑的气质,仿佛蒙尘的宝剑。
“只是当年,我选择了断情,孝慈选择了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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