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识快步走在街上,身后背着一个滚圆的包裹。
偏僻的城外尽是萧索,远处一座孤零零的矮小土屋夹在两面石凹中间。
靠近些,他便看到一位老妇人坐在家门口,两眼虽是微闭,可手上却动作麻利地穿针引线。
他连忙跑了起来,鹿皮鞋在泥泞的土路上带起一片泥点。
推开简陋的篱笆门,马识望着她身上与雪地截然不符的破旧薄衫,心疼地道:“娘,您怎么又跑出来了?”
听到声音,老妇人看了过来,脸上深厚的皱纹堆出一个朴实的笑容。
“太阳出来了,又没什么冷风,我出来晒晒,顺便把衣服缝一缝。”
马识快步进入,打开包裹,翻出一件制作简陋但非常厚实的兽皮衣,捏上去还有点儿坚硬。
转头来到老娘身后:“娘,停停手,儿子给您穿件衣裳。”
老娘一呆,马识已经帮她把一只袖子套上了。
感受到温暖,老妇人一惊:“儿啊,你莫不是乱花钱了?”
马识一边给她穿衣,一边道:“没有,娘,我今天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买点厚衣服,冬季才刚到,要不然晚上太难熬了,而且这厚实的兽皮衣服,咱们往后每年秋冬都能穿,一年四季晚上还能靠它御寒,不算浪费。”
话虽如此,可老娘却心疼不已。
“哎哟!你给我买这个干什么?你快住手,我不穿,我一個老瞎子,待在家里又不需要出门,这件留给你和弟弟换着穿!”
“不用,我给他也买了。”
“你……”
“娘,别心疼了,我刚刚找了人,明儿他们就来修房子。过后还能剩下余钱,我准备做点儿小营生,光靠做向导还是不行,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有客人。再说,弟弟在城主府里也快一年了,过后的工钱就会大涨。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不会比现在更差!”
老娘默不作声,却眼中含泪。
给她穿好衣服,马识绽放笑容:“娘,暖和吗?”
老妇人连连点头:“暖,暖得很!”
黄昏时分,马途回来了,一肩背着粮食,另一边斜挎着装满碎布的包袱。
马识讶异地唤道:“小马?”
马途微微垂头,长发遮面,语气低沉:“城主有事要忙,管家让我们各自回家。”
马识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弟弟自己跑回来或者被辞了。
“回家好,把东西放下歇会儿,马上吃饭了。”
马途默不作声地进门。
吃饭时,马途偶然抬头之际,被马识看到了脸色,马识本想询问,却顾忌到身边的老娘,于是暂时闭口。
饭后,他拉着马途出门。
“小马,你的脸怎么那么白?生病了?”马识一边关心地询问,一边伸手贴上弟弟的额头。
马途没来得及让开,身子不由一僵,接着摇头道:“我没事。”
“确实不烫,反而有点儿凉,冻得不行吧?走,进去把兽皮衣穿上,今晚咱们兄弟俩也有厚被子了,一定能睡个温暖的安稳觉。”
马途嗯了一声,眉头微皱。
浴桶中热气弥漫,房间里温暖如春。
王鲤微微后靠,注视着身前一张巨大且清晰的“屏幕”。
屏中是一间房屋,屋里坐着舒峣。
这位元神境的蜀山剑修此刻双眉紧锁、眼神凌厉,毫不客气地训斥着跪在面前的老人。
须发皆白的扶柳道人此刻以头抢地,战战兢兢,浑然不见此前道骨仙风、飘逸出尘的模样。
“我有没有跟伱说过,任何时候,但凡有修士进入安平城,都要立刻跟我汇报?”
扶柳道人抬起头重重往下一磕:“师父,弟子知错!”
“知错?你现在跟我讲你知错有什么用!所有城门入口都有布置,就连着你的白虎观,监督是否有修士进城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我看你那白虎观里养的尽是一群废物!”
“师父恕罪,弟子回去便严查……”
舒峣闻言,忍不住一脚踹在扶柳道人肩头,立时将其踢得连连翻滚,手臂也顿时断裂,只松垮垮地下垂。
舒峣指着他厉声骂道:“你也是废物!这件事我交代给你,你又交代给别人以后是不是就忘了?”
扶柳道人连忙重新跪好:“都是弟子的错,还请师父息怒。”
“我要不是息了大半天的怒气,你的脑袋早就掉在白虎观里了!我告诉你,要不是那小子……”舒峣忽地一顿,面色一阵剧烈变幻后,重重一哼:“要是出了事,我保证你想死都难!”
扶柳道人不断叩头,砰砰响动中,地面很快便染上鲜血。
好一会儿,舒峣坐了下去,没好气地说:“行了!年纪轻轻,别磕死了!”
扶柳道人这才停下,抬头之际,满面鲜红,白发贴面,狼狈不堪。
舒峣见状又是一阵蹙眉。
“你回去以后,把白虎观的人全部撒出去,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一定要确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否则要找他们麻烦的就不是我,而是蜀山!”
扶柳道人苍老的身躯猛然一颤,当即应道:“弟子遵命!”
“滚!”
“是!”扶柳道人起身快步离去。
舒峣静坐不动,神态极为严肃。
酒楼内。
王鲤并未惊讶于舒峣的表现和言语,相反,现在看到的东西才更符合他一开始对舒峣的心理认知。
不管怎么说,舒峣也是第四境的剑修,既修出元神,又有剑意在身,他的修为超越王鲤两个境界,在人间王朝更是近乎无敌;他是正儿八经的蜀山弟子,元神境可以视为蜀山的中坚力量;他在外作为一府镇守,论地位与白虎山神、安平土地、地府城隍相等。
实力,背景,身份,样样不缺。
只在面对王鲤的时候,身份和背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碾压。
可还是要提那句话: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根本。
所以,当舒峣接到他的传令后,出于身份、背景、职权压迫和自身行为而产生惧怕及一瞬间的颤栗或许不假,可他上楼之后面对王鲤的种种表现,就必然掺杂了演戏的成分。
如果王鲤只是这个世界一个十四岁多的孩子,那他也许真就信了。
所谓人生如戏。不仅要自己会演,更要能分辨出别人是不是在演。
王鲤注视着屏幕中陷入沉默的舒峣。
他此前就认定舒峣有事,毕竟他说了一大堆东西,却没有说出关于云雨阁大阵抽取元气汇入天上阴气旋涡的事情,他也许是觉得王鲤不可能发现这个问题。除非舒峣也没看穿云雨阁的大阵,但这个可能性随着方才的视听逐渐趋于零。
当然,舒峣并没有在言语中有所泄露,他的一言一语似乎从各个方向角度去解读都很合适。
反过来说,也正因如此,才显示出舒峣的狡猾,也展露了他的刻意。
水过留痕,雁过留声。
除非舒峣在见过王鲤之后就直接保持全静默,否则只要他动起来,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但一个本就心虚的人,总是会想着再做些什么,用以弥补或遮掩。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即刻成立。
王鲤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做有罪推定,毕竟他暂时还没有直接以此缘由裁决杀人。
况且,退一亿步说……我爷爷是执法殿主!
思忖少焉,屏幕中的舒峣站起身来,随着几个陌生面孔的出现,他也褪去了方才的严肃冷峻。
王鲤莞尔一笑,收起符箓星盘,出浴更衣。
夜色来临,出门直向云雨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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