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祥瑞你敢要?

千机门不似浩然宗,这是个非常入世的门派。门中弟子所仰仗的并非深厚修为或强绝战力,而是认主的灵器。

结丹之后,弟子多遍寻天下灵材,在天机造化炉中亲自熔炼一柄灵器,此灵器出炉之时便会认主,此后灵器与主人一同修行,相辅相成。

而因为熔炼技艺超凡入圣,无论仙门或者民间,甚至朝堂军中,都会请千机门为其炼制灵器,所以从数百年前起,千机门离开南明山,迁至雷州城,广开商路,为民造福,是民间最为熟悉仙家大派。

赵君辞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由那些千机门弟子引路,要去的正是千机门门主所在的地方,醉花堂。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这醉花堂显然只取了前半句的意境,与观道台相比,简直入世到了极点,亭台楼阁俱全,泉石花木次第,内中更有无数美貌少女着彩衣出入,轻声嬉笑不绝于耳。那些女子将他们引至前厅,奉茶见礼,称公子已经得知此事,稍后就到。

要不是千机门那些人带的路,桑念生简直要怀疑走错了门。

江月行却像是见怪不怪,低声向他解释道,“千机门这代门主喜好风雅,还有些......寡人之疾。”

!?看那些少女不过十七八岁,一门宗主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近女色?还让人称他“公子”?

正震惊间,厅内迎出来一人,一身青色锦袍,上绣清雅云纹,长发于脑后半束,眉目温煦面容俊秀,笑着向众人走来。千机门弟子全部肃然行礼,口称“门主”。

!没想到千机门门主这么年轻,倒也确实像个风雅公子,不过再一看,此人目中神光内敛,眉梢眼角也有些威严之气,与他之前想象中一把年纪的好色老头全然不同。

“殿下,各位仙友,各位大人,有失远迎,是萧则明之过,请厅内上座。”赵君辞呵呵一笑,“各位大人,院中跪着去吧,待我与萧门主谈完,再定你们的罪过。”

他竟是将雷州大小官员拉到千机门中待罪罚跪,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萧则明脸色僵了僵,“殿下,千机门只寻仙道,不问朝堂,何以如此?”

赵君辞悠然往那堂上一坐,端起茶杯道,“萧门主,朝中有人上书参雷州文武官员尸位素餐,隐瞒灾情不报,纵容妖邪食人,无能至极。”

他扔出一份参本,“你看,属不属实?”

萧则明一眼也不看那参本,云淡风轻道,“殿下,此事该问院中的各位才是。今日千机门要请的,原本只有浩然宗中两位仙友,殿下与他们既为师兄弟,一起论仙谈道无妨。”

“萧门主请我们来,是为了玉精?”江月行向前一步,立于厅中,神色略有不耐。

萧则明一听,也不再兜来兜去,“仙友,玉精乃是我南明山中所生灵宝,千百年机缘才得这一块,珍贵非常。况且浩然宗一脉以剑证道,这灵材于你实无大用,请二位前来,千机门也并非要强取,只是想与两位谈一谈。”

哦,果然还是看上了这玉精。

“先前的事情还没论完,萧门主怎么就着急去找我师兄谈别的了?”赵君辞也站起身来,与江月行桑念生三人并立。

“殿下,仙门不问朝中事,朝中也不应过多干涉仙门事!”萧则明眉目间已隐有怒色。这姓赵的拉着一大群人来他府邸,两次三番阻挠他向浩然宗追索玉精,实在令人厌烦。

“南明山中所生灵宝?萧门主,那这灵宝何以到了我手中?”

在客栈中被千机门围堵已是不快,现在听萧则明的意思,反像是他占了千机门宝物,江月行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门主既要论仙门事,那就论一论师弟所言妖邪之事如何?你说并非强取,那为何是离字部这么多人在客栈中强留我与师弟两人?”

此时,院外一名年轻官员忽然晃了晃身子,啪塔一声往前一扑,竟是晒晕过去了。

满院子人诚惶诚恐穿戴整齐接了驾,被赵君辞拉来拉去,穿着厚重官服跑了半个雷州城,现更是跪着晒了半日,满心直想骂人,现下一看同僚倒了,纷纷拿出哭坟头的架势,呼天抢地喊起了冤枉,又手忙脚乱去给那晒晕的人掐人中扇凉风,一时整个醉花堂中乱七八糟哭声震天。

萧则明眉头紧皱眼皮直跳,瞪了一眼那些弟子,“还不快去看看!”

赵君辞诶了一声,伸手去拦,“罪名未定,怎么就能起来,跪晕过去算什么,今天要是查证参奏的事情为实,哪怕跪死在这儿都不为过。”

“你们浩然宗到底要做什么!”看萧则明那样子,要不是赵君辞有个当皇帝的亲爹,现在就要将他一剑捅死干净了事了,奈何惹不起这姓赵的,只好转向江月行和桑念生吼道。

一门宗主,一朝皇子,闹哄哄吵来吵去,说白了不过都是冲着一块地脉玉精,现在更莫名拿他来指桑骂槐,江月行心生厌恶,愤然道,

“要做什么?萧门主,不知你又要做什么?雷州城外天灾不断,你稳坐城中不为所动,妖邪作乱食人生魂,你千机门敷衍了事,不管不顾,现在发现是地脉玉精,又想逼迫我们强留宝物,萧门主,这玉精背后之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外面那个晕过去的官员已经被同僚们掐醒,晕乎乎中听见江月行的话,挣扎着爬起来,在众多嚎哭声中扯着嗓子拼命吼道,

“殿下!仙长所说才是实情!千机门多年来以灵器修行为名,借小巧窃取龙脉气运为己所用,更豢养妖邪为祸百姓!”

“殿下!参本所奏不实!臣等无力与仙门相抗!上不能护龙脉国运,下不能保百姓安乐,实该万死!”说着挣开人群,环视四周,直冲上堂,怒而触柱。

血溅三尺。

........江月行与桑念生俱是觉得惊悚万分,他们实不知朝中文官杀手锏便是跪地哭天撞柱子三样,直被这行云流水的一连串动作震惊得无以复加。

其他人见他撞柱,也纷纷开始以头抢地,哭得更加投入,醉花堂好好一个风雅仙居,弄得鲜血淋漓惨烈异常。

赵君辞却像早已习以为常,瞥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官员,慢慢对萧则明重复了几个词,

“窃取龙脉气运,豢养妖邪,哦,雷州城外那几个东西原来是用来窃取龙脉气运的。”

此言一出,萧则明深吸一口气,这才明白赵君辞想做什么。

当朝既崇仙敬道,对那什么龙脉国运的肯定也是深信不疑,玉精现在浩然宗人手里,峡官镇那边甚至还有个人没死......他在心里怒骂一声,

这叫什么,这叫人证物证俱全,再被这群素来就与千机门有过节的文官添油加醋说上一通,什么罪都能有,萧则明只恨自己怎么还没飞升,明明是仙道之人,却要在尘世受这等污蔑闲气。

萧则明压下心头怒火,“殿下,绝无此事,现下人命为重,还是应该先救治这位大人,其他事情,不妨入内详谈。”

赵君辞点点头,这才放人去管那忠臣烈士,转头向江月行道,

“师兄,稍等片刻。”刚要走,听见那些官员还在声情并茂地哭着,也觉得有些聒噪,“萧门主,这厅前混乱,我师兄清修惯了,你看......”

萧则明冷着脸道,“两位自便,醉花堂中除内院外,无不可去之处。”

江月行点点头,冷着脸与桑念生转入侧厅去了。

离了那吵吵嚷嚷的前厅,才发现醉花堂中确实非常漂亮,庭中花树,池上清荷,且身边无人打扰,江月行这才心情好了一些,让桑念生随意在园中闲逛,自己则在后几步,只觉得有满心的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桑念生也是同样,以往披着何二狗的假名字,两人之间没有戳穿身份,还可装傻充愣,现在认都认了,又该如何与他相对。

“宝宝,”江月行忽然伸手拉住了他,踌躇许久,问道,“你过得可好?”

那修长温暖的手与温柔的目光一如往昔,让桑念生心动不已。

他将我当幼弟看待,甚至还叫宝宝,桑念生被这尴尬的称呼逗得笑起来,心中却有些失落,“师兄,我都二十多了。”

江月行仿佛没听见一样,“宝宝,你变了这么多,我总怕自己认错了,你......你不知道昨夜师兄有多高兴。”

他往前几步,走到桑念生面前,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宝宝,师兄想问你,你还......”

桑念生心想我还什么?抬起头等了半天,江月行却又不问了,“渴了吗?前面有个茶亭。”

桑念生:“........”江月行到底想说什么。

算了,你不说我说,“师兄,你刚才说玉精背后之事是什么意思?”

江月行取了小炉来,将一旁石钵中盛好的清水烹煮片刻,一边答道,“玉精是地脉天时交汇才能出的灵物,按理应该是个祥瑞。”

他将那玉精取出,递给桑念生,“可我们手里这个,却吃人生魂聚气成形。”

桑念生将那玉精捏来捏去,心想祥瑞吃人,闻所未闻,如果一个原本是祥瑞的东西行为竟与妖邪一般无二,那是不是,

“它出现的时候地脉或天时里有不该有的东西,与灵气混在一起,被它吸收了?”

江月行取了茶来,熟练无比地开始为两人烹茶,水入壶中,清雅兰香四溢,

“雷州城外那些灵界,将本不应有的天时之气引来这附近,而南明山脉中靠近人烟的地方几乎被人挖得差不多了,所以我猜,”

桑念生顿时心领神会,“是有些地方不慎将地脉挖断了!灵界引来天时之气又太多,催化之下,地脉生出的怨气混进了玉精中。”

江月行将茶握在手里,放凉了些许才递给桑念生,“其中细节不得而知,相地之术不是我所长,不过,玉精生带怨气是极有可能的......宝宝,别这么玩。”

说话间,桑念生已经将那玉精捏成了个小人,正与那洞中石人一模一样,甚至还贴心地掐出了眉眼,正是双手叉腰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

桑念生将那小人立在桌上,觉得十分形象,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那是谁消息这么快,千机门不算,怎么朝中也知道了,还让赵师兄来演这一场?”

江月行皱眉想了想,“那日带我们进山的人,应该不是普通采挖人,也不会是千机门人,可能是官员与仙门之间积怨已深,又或许还有别的......”

此时有两个少女走过游廊来寻他们,江月行便不再多说,示意桑念生将那小人收好。

回到前厅一看,那群跪着的官员总算是散了,萧则明面带不悦,整个人僵硬无比地端坐厅中,赵君辞则看上去还是那笑呵呵的样子,见江月行来了,远远站起来招了招手,

“师兄,完事儿啦,你们跟我一起回去吧。”

等他们进了厅中,又凑上来冲桑念生挑了挑眉,用萧则明听得到的声音悄悄道,“师弟,那玉精还在吧,刚才没人找你们调包吧?”

萧则明脸色明显地更加阴沉了一些,“殿下不妨请您师兄弟现取出玉精,验看过后再带回浩然宗。”

于是众人全都看见了桑念生手中那个满面怒容的碧色小人。

赵君辞哈哈大笑,“好好好,不用验了,这玉精果然怨气冲天,正需拿去浩然宗内以正气涤心。”

数日后,朝中昭告天下,近日地动乃是南明山中龙脉涌动,祥瑞现世,是为天佑之兆,祥瑞已迎入国教浩然宗中,以浩然正气护佑国运昌隆,南明山为龙脉所在之地,即日起封山祈福。

“雷州外的那四个东西过几天也得撤走,哪能让他们继续这么搞,”

“我爹那皇城都没这样呢,千机门内也要另设一个监察司,派雷州和朝中之人去看着,以后南明山里的事儿,不只他们千机门说了算喽。”

赵君辞办完了事儿,就开始接受当地官员的“一尽地主之谊”,三人在雷州闲逛了数日,仍不提回浩然宗之事。

“狗师弟,那玉人再给我玩玩,”赵君辞凑上来捏着那玉人的腿作势要抢,桑念生一把将脑袋扯回自己这边,怒道,“狗什么师弟!不给!”

那玉精被他们两人扯得仿佛快被分尸一般,口歪眼斜,诡异无比,江月行想起何二狗三字,不禁也笑起来,伸手来拿玉精,“给他吧。”

“殿下,这祥瑞,不如就请你带回浩然宗,我与师弟尚有其他事,等办完之后再回山。”

赵君辞仿佛有点意外,“江师兄,这可是你的功劳,当然是你带回,我?”

江月行半点不与他弯弯绕绕,“殿下,不必多言,玉精牵扯太广,早已不是我与师弟能管之事,由你带回,最为合适不过。”

赵君辞一听,也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行,师弟,那我要把这小人重新捏个样喽,”见桑念生颇有点不舍的样子,又大方道,“哎呀,师兄回头送你块真玉,随你怎么雕!”

继而转向江月行,认真道,”此事,多谢江师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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