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本就天短,大雪下着天黑得更早。
朱漆铜钉大门上方那两盏映着“忠顺王府”的灯笼亮在那里,昏昏地照着雪花从黑空飘了下来,飘向门前大石狮子下一个雪堆上,仔细看去,那个雪堆原来是一个人跪在那里!
侧门开开了,出来两个挎刀护卫,琪官被人像扔包袱似的从大门廊檐下扔了出去,摔到了雪地里。
两个护卫走进了侧门,侧门关上了。
那个“雪人”动了,似乎是冻僵了手脚,好一阵子,那人才撑着地站了起来,艰难地向躺在雪地里的琪官走去。
“爷!”
那人挪到琪官身边蹲下了,把琪官抱进了怀里,地上的雪已被血染红了。
那人的手颤抖了,慢慢伸了过去放在琪官的鼻翼边,还有气息!他连忙唤了两声,一边捞起一把雪擦琪官的手臂,接着是腿脚。
“哎哟!”琪官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人激动地:“爷,您终于醒过来了!”
琪官咳嗽了两声,缓了过来。虽然十分虚弱,但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那人也站了起来,搀着琪官:“爷,没事吧?”
琪官:“还死不了.”说着又咳了起来。
那人:“爷,咱们回家吧。”
琪官“嗯”了一声,他习惯地向府门前望去,怔住了。
那人:“爷,咱们的马车让王府的人给砸了,马也被杀了。”
琪官声调发着颤音:“好砸的好.”说着拖着两条僵硬的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那人连忙上前搀住琪官,主仆二人在风雪中艰难地向前走着,消失在大雪中.
走进胡同,离自家院门不远了,琪官牙齿已经在上下打战。
突然,一条黑影蹿了出来,挡在他们面前。
仆人一惊,大声喝道:“谁?”
“是琪官吧?”竟是焦大的声音。
琪官:“你,你是谁?”
焦大走上前来:“见过我吧?”
琪官怔了一怔,答道:“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焦大:“有印象就行,随我来吧。”说罢,径直向斜对面的胡同走去。
那仆人:“爷”
琪官想了想,说道:“你在这等着我。”说着向焦大的方向走去。
胡同口停着一辆暖棚马车,周围站着几个身披斗篷大氅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藏着刀。
琪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胡同。
走了不到三五步,他便停住了脚步,只见焦大站在一棵大树前,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焦大朝琪官挥了下手:“过来吧。”
琪官走了过去,近了,他看见了那人的脸,有些眼熟。
琪官在焦大身边站住了,望向那人,仔细瞧了瞧,心中微微一惊,眼前这个双眼紧闭的老人不正是宁国府的贾敬嘛!
焦大轻声说道:“孙少爷,琪官来了。”
琪官艰难地跪了下去:“小人参见贾大人!”
贾敬说话了:“地上有雪,起来说话吧。”
琪官:“谢贾大人!”磕了个头,接着在焦大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贾敬:“被人欺辱的滋味不好受吧?”
琪官先是一怔,接着脸上一阵青又一阵黄,说道:“小人不明白贾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焦大没好气地:“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被人欺负成什么鸟样了!叫你来,我们自然是知道了一切。”
被人揭开了伤疤,琪官的牙咬得咯咯有声。
贾敬依然闭着眼睛:“你恨吗?”
“恨!”琪官的声音仿若从地狱中传来,裹挟着滔天的恨意。贾敬依然闭着眼睛:“想报仇吗?”
琪官紧盯着他:“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比想象中要聪明得多。”贾敬这才睁开了眼。
琪官笑了笑,似乎是牵动了伤口,脸色愈加惨白。
贾敬看了看他,琪官身上到处都是鞭痕,衣服也破了好多,看起来惨不忍睹。
贾敬的目光望了一眼焦大:“给他口酒喝。”
“是。”
焦大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递给琪官:“喝口酒暖暖身子。”
琪官接过酒壶报以一笑:“谢了。”对着壶嘴咕咚了好一阵,抹了抹嘴,对贾敬说道:“可能要让贾大人失望了,我就是那老狗养的一条小狗,接触不到什么秘密的。”
贾敬:“你能进书房吧?”
琪官:“外书房可以随便进,内书房要那老狗高兴才能跟着进去。”
贾敬点了点头,说道:“想办法将忠顺王写的书法字帖带出来,越多越好。”说到这里,他默了一下,“若是能拿到他的手令更好。”
听到这里,琪官大吃一惊,手令,他要那老狗的手令干什么?
琪官:“我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忠顺王府。”
贾敬:“不着急。”
琪官点了点头。
贾敬:“事成之后,你若是想要离开京城,老夫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不用,不用,京城就很好。”琪官连忙摆了摆手。
贾敬正眼盯向了他:“怕老夫杀人灭口?”
琪官:“没,没有.”说着猛地咳了起来。
贾敬:“你有什么要求吗?”
琪官默了一下,说道:“帮我杀一个人。”
贾敬:“谁?”
琪官咬着牙:“忠顺王府管家!”
贾敬紧紧地审视着他:“为什么?”
琪官:“我恨他!”
贾敬:“还有呢?”
琪官:“忠顺王做的事几乎都是他出谋划策,杀了他,忠顺王就是个只知道暴怒的废物!贾大人交代的事情就会简单轻松很多。”
贾敬沉吟了,稍顷:“你回去等消息吧。”
琪官怔了一怔,刚要走,突然想起了:“那老狗估计要对宝二爷和薛蟠出手”
贾敬:“管好你自己的事,保住你自己的命。”
琪官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贾敬一揖,便要转身离去。
“水溶什么时候回来?”贾敬突然问道。
琪官打了个激灵,睁着惊惶的眼直望着贾敬,他是怎么知道的?!
贾敬的脸平静如水,却让琪官瞬间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梁上升起,那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
贾敬说话了:“去吧。”
琪官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都发颤了:“是。”颤颤巍巍地转身,向胡同外走去。
一阵雪风吹来,把贾敬的胡须吹得凌乱的飘着。
焦大轻声说道:“好大的风雪,回去吧。”
贾敬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掌去接天上飘下的雪,一片好大的雪飘落在他的掌心中,贾敬望着那片雪:“等着吧,他们一个个都会下去陪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