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天道不仁
乔巧一行人一路朝着南方行进，这大则国其实越是朝着京城，就越是比较贫穷的，皇帝说是要天子守国门，于是就把京城放在北方。
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问题。
北方贫瘠，粮食种出来都不怎么够吃的，而京城在那里，就必然是需要一定的繁华的，人口也会大幅度增长，既然粮食不够用，那怎么办？
漕运，也就是走水道，费劲巴拉的从南方运来粮食。
乔巧坐上大船，感受着这晃晃悠悠的船体，事实上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坐船。
当然，都城非要在北方也没有什么，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边疆一旦出事，随随便便就会威胁到京城，甚至直接被攻克也说不定，到时候天子就要慌张逃窜了。
不过吧，只要正儿八经的防守，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可王朝末年的骚操作总是有一堆，万一皇帝非要让军队送人头，那也没办法不是吗？
反正就目前而言，京城位置问题不大。
漕运这事看上去是很麻烦，但也使得许多的百姓围绕漕运而生活，总归是个不错的就业方式，好过没有土地之后成为流民，又或是变成任由地主拿捏的佃农。
只是乔巧看着地图，总觉得其实还可以走海路，那样更快，运输成本也少。
不过漕运也行，就是稍稍费钱一点。
其实灵州就已经比较偏南方，不过乔巧打算继续南下，那里有真正富庶的所在，传闻暖风熏得游人醉，说不定是个好去处。
可刚下船，乔巧就看到不少的乞丐在码头旁不断寻觅。
还有许多卖自己孩子的。
富庶，是属于士绅们的富庶，就算再怎么繁盛，也不会给百姓们摊下多少的。
“老爷，买下这个孩子吧，她很好养活的，而且很乖！很听话！”
妇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试图乞求有人可以买下这个孩子。
她已经无力养活这个孩子了。
只是并不是那么多的有钱人会有那个闲心去帮忙，毕竟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家里缺少仆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乔巧的感知里，许多悲惨的人们在这个码头上不断地出现着。
江南富庶，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地狱。
进了城，乔巧便随便住在个旅店里，路上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被他随手驱离。
“这里就是那两条蛇的所在之处？”乔巧看向法海，笑着问。
“大抵不错。”
“这两条蛇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居然会让你这个样子。”乔巧干脆的躺在床上，诞生就在一旁给他捶腿。
虽然他一路走来并不觉得疲惫，可是诞生不这么觉得，而且学着那些丫鬟，给主子按摩。
换一个普通人的话，这几下轻锤应该当场就锤死了。
诞生这家伙，手上没轻没重的，也没有什么空间感。
乔巧刚下就看到这个小女孩拿着银两在房间里丢来丢去，问了才知道是为了确定这个房间的空间大小，以及她可以行动的空间。
不这么做的话，她怕是要把整个旅店都给拆了。
乔巧一边承受重击，一边玩味的看向默默不语的法海。
“这应该就是心魔。”他如此回答。
乔巧轻轻敲了敲床沿，说：“你也会有心魔。”
“这是修行中的劫难，总归是要渡过的。”他平静的回答，只是乔巧能从他脑袋上挣扎的表情看出，这个和尚的内心并不平静。
看来那两条蛇，心魔，对于现在的法海来说也已经来到了一个矛盾尖锐的时刻。
“劫难...心魔...”乔巧念叨起来，同时，他的影子也稍稍晃动起来。
在那股纷乱与癫狂的力量扩散开来之前，乔巧瞥了眼自己蠢蠢欲动的影子。
它立即平静下去，似乎从未有暴乱过。
乔巧此时看向门外。
“这肯定是你招惹来的。”他确凿的说。
“怎么会是贫僧呢，定然是施主这个模样，才致使来这样的祸事。”法海表示自己不背锅。
他又不是什么锅都要背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乔巧轻轻拍了一下诞生的小脑袋瓜，讲：“没点眼力见，还不去开门。”
此时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和尚，一个少年，一个小女孩，一个貌美书童。
“为什么让女儿去嘛，这不是有下人在？”她努了努嘴唇，示意那个书童前去。
“你可真会使唤人。”乔巧无奈的驱使起傀儡，把房门打开。
来人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他一瞧见来开门的书童，不由得被惊艳。
不过他还是礼貌的拱手一拜：“小生楚云。”
法海睁开眼，问：“不知有何事？”
“啊，是这样，大师，小生前来此处，却发现盘缠不够，又看到大师颇有些银两，所以打算来借一些。”
书生相当厚脸皮的说着。
“你要多少？”法海问。
“十五两即可。”书生又是恭敬的一拜，“希望大师能稍稍接济。”
法海摇摇头，拒绝：“这也太多了，贫僧并无那么多。”
霎时间，那彬彬有礼的书生顿时变了嘴脸，仿佛是凶神恶煞，满是阴翳。
“不过是借点钱，你们居然如此吝啬。”他冷哼一声，手上顿时施了个法诀，又顿时一吹，倏忽间怪风突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桌椅。
书生此刻贪婪的拿起包裹，慌忙的打开翻看。
然而最终他也没有找到哪怕一个铜钱。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难以置信的翻找，然而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里面都没有钱。
但他确实是看到过这个和尚从包裹里拿出钱，里面不仅有着白银，甚至还有黄金。
可为什么突然就没了？
他警惕的朝着屋外瞧过去，而后来不及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忙跑出去。
楚云慌张的跑出旅馆，一路上都十分的小心谨慎，最后居然直接穿入一个墙壁。
墙壁之内是一个房间，里面放置着许多的箱子，箱子许多都并没有完全锁上，里面有许多的银子，甚至是满溢出来。
他温柔的来到箱子前，而后不断地抚摸它们，就好像是在抚摸一个绝世美人，可能对于他来说，这个其实就是美人。
‘啪嗒’一声，楚云顿时警惕的转过头去。
没有人。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空空如也的包裹，不由得挠起头发。
这可真是有点古怪了。
难道自己真的看走眼了？
不可能，那股味儿他闻都不会闻错。
这世道真是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尤其是最近几十年。
楚云是个书生，连别说秀才，连个童生也不是，不过他也没有读几年的书，前些年，他还是一个贫农家庭的孩子，之后失去了土地，只能到处想办法求生。
可这时，他发现了一本在家里垫桌脚的书。
这上面写的东西相当邪乎，当时的他都要饿死，也就随便看看，结果不知为何，一练就会，就好像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似的。
一个穷苦人，骤然间获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没有强大的信念，就会陷入堕落。
楚云自然不能避免。
他有了一种对钱财强烈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让他甚至舍不得把收敛来的钱财花出去，生活也只是比之前好些，吃的不是大鱼大肉，只是清汤白菜，衣服穿得不是绫罗绸缎，只是简单的麻布，就算破了也舍不得更换。
也就是为了抢夺钱财，与人亲近，才买了一身还算得过去的体面长袍。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还是挂念着那一袋儿的金银财宝。
在他眼里，那分明是自己的东西。
没有拿到，那就等于是自己丢了。
一想到这里，楚云就感觉一股揪心疼，浑身都不自在。
他一屁股坐下去。
‘扑通’，他居然直接坐在了地上。
楚云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皱着眉头看向身后，那凳子就在旁边，不知为何自己却没有坐到。
他气不过，于是伸手去拽那个凳子，然后又坐下。
‘扑通’，他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此刻，楚云却惊恐的连滚带爬的跑开，同时警惕的看向那个凳子。
他可以肯定，那个凳子刚才绝对动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凳子，楚云恐怕还要再摔几次才能发现问题，可他自己对这个凳子的本身是心知肚明的。
这家里的箱子、板凳、桌子、床，哪个不是被自己劫掠之后变化的人？
这都几年了，他们都没有变回来的意思。
为什么突然间就又活了？
他们活了也就罢了，但他们倘若又要要回他们的钱财怎么办？那可不行，这些钱已经是自己的了！
楚云双眼通红，他不能忍受自己的钱财受到威胁。
他连忙去拿起一把菜刀。
顿时，他猛地一砍，那板凳便被砍出一个印子，楚云继续疯狂的砍下去，知道板凳顿时被拦腰斩断。
然而板凳却没有流出血液。
楚云瞪大了双眼，来回翻动那个被自己劈成两半的板凳。
这不应该啊...变成了家具的人实际上还是可以变回去的，如果在变化时就被毁坏，虽然不会再变回人，可是却会像人一样流出鲜血。
然而这一次，这个法术却失灵了，变成了板凳的人，没有流出鲜血。
他来回翻动。
于是他又连续对自己的箱子、桌子、床，乃至一切能看到的东西疯狂劈砍。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没有流出一滴血。
楚云甚至还尝试施展法诀把他们变回去。
然而最终都失败了，没有任何反应。
事实证明，这些东西都已经不是原物。
是谁曾经来到他的家？还拿走了自己的所有物？目的又是什么？讨回财产吗？
楚云的大脑一片混乱，思维一点一点的走向极端的暴戾。
“不，不不不，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霎时间，从这个名叫楚云的书生体内，突然迸发出无数的血肉触手，几乎是瞬间，这个人就完全失去了人形，成了一堆不可名状的血肉。
“我的■■■■都是我的■■■■谁都■■夺■■■”
一股疯狂的气息瞬间弥漫出去。
然而正当这只触手即将冒出世界，甚至于要疯狂捕食时，冥冥之中，一只钩子轻轻的搭在了这个血肉的身上。
而后轻轻一带。
血肉便彻底消失了。
路上行走的行人愣了一下，而后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己忘记了，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或许过一会儿就能记起来了。
法海双手轻轻合十，念起往生咒。
他声音很好听，念诵也十分动听，很有一种令人清净的意思。
乔巧也陷入了沉思。
自己和这些主宰的层次比起来，果然是低了许多，祂们恐怕都到大气层去了，自己还在地下室窝着。
以天下生灵垂钓，那么祂们的胃口又要大到什么地步？
这些主宰和乔巧最大的不同，就是祂们并没有很多的规矩，就像是那个外来者一样，对待这些生灵，对待这个世界，都是以一种绝对的超脱来漠视的，甚至很难说祂们到底有没有把这个世界当做是自己的。
很可能完全没有吧。
因此祂们可以肆意的垂钓，可以引诱普通人入道，等到走不通了，又或是走上了绝路，就直接取走食用，化作自身的养料。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的钩子垂下来呢？
乔巧目前还没有接触过，可能这就是主宰之间冥冥躲避的预警。
可对于普通人来说，怕是沟子里没有多少水了，只要入道，基本上就会成为饵食。
方才他正是默默将这个走上一条危险道路的家伙直接推入深渊，以示惩戒，结果却看到这个结局。
对方可能注意到了祂，也可能没注意到，但这手段是十分圆滑且熟稔的，以至于乔巧完全没有追踪的方式，这些主宰垂钓间明争暗斗许多年，就算是真龙降临都能有这种小动作，看来也是相当有经验了。
乔巧看向法海，有靠山的人就是不一样。
至少不用担心挂在别人的钩子上然后被钓去，至于会不会被靠山吞噬，那就要看运气了。
“天道不仁啊。”乔巧默默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