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地处G省东南部，历来都是巴蜀咽喉之地。
12月18日下午，陇南一在建工地发生山体滑坡，35000立方米土石裹挟着山上的树木倾泻而下。
据通报，35000立方米山体滑坡量中，土方约30000方，石方约5000方，共有16人被困。
事故发生后，G省消防救援总队迅速调集多方消防力量、应急设备参加救援。
G省陆搜基地派出6车20人前往支援，由洛北甯亲自带队。
事故发生地一片狼藉。
临近坍塌山体的双向道路及人行道部分路面都被山石掩埋，当时工地正在作业的几架挖机也被埋在山石之下。
浓浓的灰色烟尘飘散在现场上方，久久不散。
洛北甯的救援队伍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十几辆消防车守候在现场。
洛北甯下车与陇南消防大队的队长做了沟通，对方告诉他：“前两天下了雨，发生滑坡的山体因为工程作业，被挖了一部分，所以发生滑坡的山体不是很高，但是量挺大的，把在这儿作业的工人都掩埋了。”
洛北甯看了眼附近状况，发现出事的工地周围还有几家民居。
他问道：“报出来的被困工地人员有16个，那么这边上的村民有没有事？你们确认过吗？”
见对方摇头，颇为头疼的样子，洛北甯叹了一口气，“在保障救援工作的情况下，得确保有没有被误伤的村民。”
他叫来刘年，让他带几个人去附近民宅里问一下情况，以确保被困人数。
刘年得令去了。
剩余的人员都站在一边，等到公安调派了几辆挖机过来，消防才开始投入真正的救援。
消防、公安、卫健等部门一起协作，经过通宵一晚上紧急救援，才清理干净2万余方土方，救出被困人员16人，其中8人已不幸遇难，6人受伤，仍然有2人失联中。
遇难人员名单中，全都来自G省，7人为陇南人，1人为榆中县人。
洛北甯看着遇难者名单，久久没有说话。
阿星在一旁难受道：“这些又都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
“遇难者家属通知了吗？”洛北甯问。
“医院那边安排通知了。”
中午，简单吃过饭后，消防在现场继续搜救，遇难者家属陆续来到现场。
多半是遇难者的妻子过来，妇人们的痛哭声响彻现场。
几个消防员上前搀扶她们，她们死死跪在地面上，说什么也不起来，只顾嚎啕大哭。
举目望去，遍地都是灾后的不幸和悲恸。
突然，挖机又从泥石之下挖出一具躯体。
离得近的洛北甯和刘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医生，医生！”阿星连忙喊外围守护着的医护人员。
一群人围上去。
被救出的男人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尽是肉眼可见的伤痕，斑斑血迹已经干涸了。
医生查看被救人员的生命体征，遗憾地摇摇头。
去世的男人被抬到了警戒线外围，正欲送上救护车，一个妇人突然从一旁扑过来。
“老杨！老杨！”
妇人头发凌乱，一下拦住医护人员的去路，扑倒在男人跟前。
待到看清楚男人苍白的面庞后，妇人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般一下子倒在他身边。
“老杨，老杨啊，你走了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以后咱们娘儿俩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她扑在他肮脏的躯体之上嚎啕大哭。
一旁的医护和消防闻声泪目。
妇人一边痛哭一边拼命摇晃着男人的身体，忽然一支沾了泥土的护手霜从男人衣服里掉落出来。
妇人捡起来一看，内心忽然翻涌起巨大的绝望，她喉咙眼里一口腥甜泛上来，她两眼一翻，突然晕了过去。
现场顿时一阵大乱。
经过后续的救援和善后工作，截止12月20日下午两点，所有被困人员都被救出，失联人员也已找到，其中，一共16人遇难。
刘年看着完整的遇难者名单，对洛北甯道：“队长，14人是陇南人，2人是咱们榆中县的，这其中1个是榆中县园子乡的。”
洛北甯没说话，靠着消防车闷头抽烟。
阿星叹了一口气，“那个大婶，人都哭傻了。”
“那怎么办呢？”洛北甯吐出一圈烟雾，眉心紧锁，“活着的人，日子还得继续啊。”
干消防十年，洛北甯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但是每一次救援，每一次遇到死神跟他们抢了人，他仍然觉得心头被悲楚压得喘不过气来。
烦闷。
12月21日，周五，也是冬至日，更是园子小学六年级班模拟考试。
第一门考语文，卷子发下去，一直到开考，杨子明的座位还是空空如也。
已经三天了。
程愿对着杨子明的空位愣神，她已经预感到了不好的结局。
果然，考完语文，杨春娜收卷子的时候，对程愿说：“老师，杨子明以后恐怕是不能来上学了。”
“为什么？”程愿惊愕。
“昨天晚饭的时候，杨远他奶和我妈在说呢，杨子明他爹在外地打工出事故去世了，他家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他爹没了，以后不可能再上学了，他妈不会让他上学的。”
程愿整个人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样不幸的事情真的彻彻底底发生在了她自己班里孩子的身上。
在这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再出怎么样大的事故，孩子该上学还是得上学。
辍学这样的事情，在她从小到大的概念里，是不被存在的。
程愿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原来，贫穷和不幸是真的可以摧毁一个家庭和一个小孩子的未来的。
这样的生活，对生长在南方富裕家庭的程愿来说是陌生的。
陌生得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下午考完试，杨春娜帮程愿数卷子，程愿按住她的手，“春娜，老师觉得，还是得给他准备一下。”
杨春娜讶异道：“老师？”
程愿拿出几门课的空白卷子，“不管怎么样，这份试题卷和答题卷都应该给他留着。”
顿了顿，她又自言自语道：“他是我的学生，我得……我得照顾着他，况且，今天是冬至，冬至是要吃饺子的。”
今天冬至，学校模拟考考完，是提前放学的。
程愿让杨春娜多留了一会儿，自己去煮了一份饺子，把这份饺子用保温饭盒装好，连同那些空白卷子一起交给杨春娜，让杨春娜带给杨子明。
她还让杨春娜帮忙给杨子明带句话。
“你和杨子明说，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还有老师在，有困难，就找老师。”
G省陆搜基地。
食堂的每张桌子都端上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水饺，摆上了一副副碗筷。
但是偌大的食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消防指战员到场。
曾素芬摘下围裙，站在食堂门前不断朝大门处张望，钱巍然背着手站在她身边。
“我说，素芬，你要么先吃吧，陇南那个山体滑坡事情没那么快解决，北甯发消息来说还有善后工作要做。”
钱巍然也叹了一口气，“天灾人祸，每天都在上演。”
曾素芬回头望望饭桌上的饺子，失落道：“今年的这顿饺子，北甯他们是吃不到了。”
钱巍然倒也乐观，挥挥手道：“一顿饺子，明天吃也是吃，少吃一顿还真能冻掉耳朵了？只要北甯能带着那群兔崽子平安归队，那就是最好的冬至了。”
曾素芬想想也是，没有什么能比消防员们平安回来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