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邃,山林的火势逐渐缩减了范围。
洛北甯仍然没有收队。
休整完毕后,他站在山路上远远望着。
程愿站在他身边。
两个人顺着风意面朝那片火光闪烁的山林。
刘年从他们身后看过去,只觉得队长的背影依然决绝,但没有了以前的孤傲。
他轻声说:“其实队长内心对火灾有余悸。”
“为什么?”俞洁不解,“他是消防队长。”
“队长是从z省调过来的,原来z省出过一起爆炸事件。”刘年眼神哀思,“队长曾经的好多战友都没了。这种事情,心理创伤很大的。刚调过来的时候,没人的时候,队长经常一个人发呆。”
刘年看向洛北甯身侧站着的程愿,忽而微微一笑,“也许,队长现在重新有了一个精神寄托,他可以直面那烈焰大火了。”
俞洁忽然想到一句俳句,轻声念道:“时隔才三日,人世满樱花。”
时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飞驰,一个回眸,一个场景,或许就是几年光阴。
程愿悄悄地伸手,握住了洛北甯宽厚而布满老茧的手掌。
两人十指紧扣,面向逐渐被扑灭的山火,凉凉夜风里,他们眼神清朗,背脊笔直,似乎眼前的这座大山,就是他们一生要守护的信仰。
“阿宁,我的目标越来越清晰了,我要留下来。”
“好。”
五公顷左右的山林火灾大约三个小时才扑灭完,森林消防和县消防大队收队了,洛北甯才准备整装离开。
此时已经晚十点了,程愿最后握了一下他的手。
洛北甯看着她不舍的模样,很想拥抱她一下,但是他顾忌身上的战斗服,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自从来到园子乡支教后,她的长发总是习惯性随意扎在脑后,松松垮垮的,风一吹,鬓边青丝垂落。
他抚了抚她耳边的鬓发,轻声说:“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他转过身,上了消防车,消防车车顶警灯闪烁。
程愿站在原地目送那红色鲜艳的车辆驶离。
俞洁立在她身侧,看到她目送消防车远去的眼神,依然像极了她初来园子小学时候遥望远方的眼神,幽远扬长。
俞洁以前不懂,可如今明白了,那是程愿等待和思念一个人的眼神。
程愿自打和洛北甯在一起后,一直在等他回来和送他离开的途中。
“阿愿姐姐。”俞洁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程愿侧目,朝她微微一笑,笑容柔和而坚定,“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往园子小学走。
夜晚的山路不好走,两人走得很慢。
俞洁突然问:“阿愿姐姐,你等了他多久?”
程愿不假思索地回答:“从他摘下口罩做自我介绍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他了。”
两人初遇时候的画面,已经永远在程愿的脑子里定格了。
第二天,县新闻中心对北山的大巴车车祸和山林火灾做了通报,经消防全力搜救和扑火,无人员死亡和重伤,损失山林五公顷。
北山山林有部分产权是归当地居民使用的,昨晚被火灾烧毁的那一片正好是被园子乡的一户人家承包下来的,但是因为地势地貌问题,当地居民也不会在北山种植产业,所以那五公顷山林烧毁了之后,该地块承包者并不打算短期内进行修复。
一周之后的某一天,程愿在上课,突然侧头一瞥,远远看到北山被烧毁的那块地方光秃秃的,看着好不别扭。
她托腮想了想,下课后去找了张国瑞,询问了下那片烧秃的山林之地是谁家的。
“这北山是属于这附近几个乡集体所有的,咋啦,小程老师?”
“这具体是属于谁家的,校长您知道吗?我想种点花卉种子,想试试看会不会开花。”
“种花?”张国瑞看了眼窗外连绵的群山,“小程老师,这花种来干啥子?”
“种着好看,平时下课后也没事做,打发打发时间。”程愿掩饰地笑笑。
张国瑞也笑道:“咱们学校里也可以种。”
程愿仍然请求张国瑞帮忙打听打听土地的集体所有者或者承包者是谁。
张国瑞应了,又说:“对了,小程老师,省里要开始作文大赛了,专门针对小学生,二至六年级的,上回听赵老师说你想举荐班里的同学去参赛?”
“我班里有几个孩子写作文特别棒,我想让他们都试试,锻炼下作文水平和社交能力,能走出去见见世面就更好了。”
“这是个好事儿。”张国瑞点点头,“那我替你留意着,等县里的选拔赛开始了,我通知你。”
“谢谢张校长。”
第二周,g省小学生作文比赛的通知就下来了,由省教育学会小学语文专业委员会主办、省教育厅批准的全省小学生竞赛活动,含金量很高。
张国瑞接到县里的比赛通知后便组织全校老师开了个会。
“哪个老师班里想要参加这个比赛的举个手,第一轮是县里选拔,初步设在三月中旬。”
众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年级班都表示不参赛。
程愿第一个举手,“张校长,我们六年级班参加。”
张老师跟着举手,“校长,四年级班也参加。”
“三年级。”俞洁也跟着表态,“校长老师,我们班有个孩子,虽然平时其他功课一般般,但是作文这块是可圈可点的,我会说服她参加的。”
赵立宛摆手,“我们二年级,不参加,压根没有胜算,弃权弃权,这种比赛,还是不做炮灰了。”
其余几个老师也不准备参赛。
张国瑞看了一圈下来,点点头,心里有数了,“那就三个班参加,三年级,四年级,六年级。那行,那咱就报上去了,参赛的班级和同学就等第一轮作文选拔的通知。”
张国瑞知道园子小学的教育条件落后,并不奢望这届孩子能入围省赛。
“重在参与,正如小程老师所说,见见世面,这对孩子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各位老师不必有压力。”
散会后,程愿问俞洁:“俞老师,你们班里写作文写得可圈可点的是谁呀?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
“杨晓微,阿愿姐姐还记得吗?”
“谁?”
“就那个小姑娘,圆圆脸,背课文老是被我留堂,有回她来找我背课文,你也在,你记得吗?”
程愿一下记起来了,笑道:“是她呀,小姑娘可以呀。”
“调皮得很。”俞洁叹口气,“也就作文写得好,可能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写作本身就是天赋更重要,其实不止写作,很多才能,包括音乐、画画,都是先天条件占据了很大的因素。”程愿回办公室拿教材,准备上课,“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能力、心理内容和个性等等,很大一部分都是先天赋予的。”
“那岂不是如高尔基所说,人的天赋像火花,它既可以熄灭,也可以燃烧起来。”
“正是这个道理。”
赵立宛跟在她们身后,补充道:“那么促使这团火花燃烧成熊熊大火的方法是什么?是劳动,是努力,光有天赋有什么用?伤仲永的故事看过没?”
“伤仲永那就扯远了吧?”俞洁抱起课本往外走,“等着我和阿愿姐姐的学生们拿奖吧,赵老师。”
“俞老师,你可真是跟着程老师信心大涨呀!”
程愿笑,她对孔宴清抱有很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