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幽幽的吹着,花影摇曳,拂动了满院的芳华之色。桂花如雨纷飞,只消再一场秋雨,便可带走这一场金色繁华。
晴云点了沉水香送到长案上,如云山雾霭的轻烟从三足的青瓷香炉里腾升而起,宛若游龙轻摆的缠绕在繁漪身侧,将她的容色遮的雾蒙蒙的迷离。
巳时的风温暖,似母亲的手温柔的抚在脸上,晃动了帷幔漾起了水波颤颤,轻烟乍散又聚起,映着投进屋内的光线,繁漪才发现原来这样轻薄的烟雾竟也是有影子的,看在眼底便有一种对改变如此境遇的艰难阴影。
“姑娘,针线房送了冬日的衣裳和首饰过来。”外头来报的小丫头声音无比的敬畏,“需要奴婢拿进来给姑娘瞧一瞧吗?”
繁漪摇了摇头。
晴云便道:“放在老地方就行了。”
老地方,左次间的空箱笼里,等着二姑娘慕静漪来抢。
繁漪看了她一眼,失笑,翻了页书:“放一把剪子在箱笼上。”
晴云疑惑,却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慕静漪便带着丫头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裙摆从小书房门口一闪,脸未露便是声先到:“四妹妹如今是好大的能耐啊,竟敢算计母亲的陪嫁婆子!”衣袖一挥,拂过繁漪手中的书册,腰肢儿一软,冷笑着在她面前坐下,“我看你是想死了。”
繁漪漫不经心的抬眼扫了她一记。
慕静漪生的一张瓜子脸精致小巧,唇儿嫣红,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便是风情无限,一身红底儿绣合欢花的襦裙更是衬的她白皙的面庞有着娇美的粉红,鬓边的赤金海棠花步摇在动作间晃动着碎金的影儿,配上那一副倨傲的神色可当真是贵气不已,也刻薄不已。
“东西在次间,自己去拿。”
慕静漪十分满意她的识趣儿,伸手把书抽走,随手一扔,眉眼微挑的讥讽道:“板子打便打了,若是真能打下她们,倒也算你有本事。可你要知道,若是有人出来说见过可疑的人靠近了邵平的东西,她们兄妹两便是无罪的了。你以为你算计的过谁?”
晴云捡了书轻轻抚了抚上头的尘埃,递回繁漪的手中,眉目微垂着静静的跪坐在一旁伺候着。
繁漪淡淡“哦”了一声,神色平静无波:“那你猜,我有没有后手?”
慕静漪拨弄着轻烟,暼了她一眼,神色间皆是轻蔑:“整个后院都是母亲说了算,谁会帮你?就凭你身边这个没用的废物么?”
手指一拨,香炉坠了地,火星子立马将浅色的地毯烫出了焦黑的印子,她瞧的好似十分愉快,“我倒要看看,你最后是怎么死的。”
繁漪的容色似小小桂花,颜色温暖,香味清郁,本该是最最从容温和的,此刻抬眸间隐含戾气倒将她衬的有几分诡异难言的妖异,“便是死,我也会拉着人陪我一起下地狱。”
慕静漪嗤笑,见她直直望过来的眸子里乌定定的沉幽,好似一旦被吸进去就要塌踏上通往地狱之路,心头跳了下。
繁漪澹澹一笑,似冬日阳光躲在了霜雪之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姐姐要议亲了吧,呵……”
慕静漪神色一凝,怒道:“你敢坏我的事,我一定弄死你!”
繁漪幽深眸色渐渐弥漫,仿若夜色将人包围:“那就、同归于尽。”
莫名的惊惧之意犹如长练一圈圈缠在心头,嫣红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慕静漪龇目道:“你不怕连累你的好祖母了?她可病着呢!”
繁漪望了眼窗外,不知何时窗台下的长案上放了一盆茉莉,阳光在枝叶间流淌,洁白的花朵竟是开得惊心动魄。
澹澹一笑:“姐姐怕是只记得自己有个嫡母,却忘了我的好祖母也是父亲的亲生母亲,你的亲祖母。这话若是落到父亲耳中,可就免不得受罚了。”
眸中亮了一点星火,迅速吞没了整个瞳孔,“不过姐姐说的对,我有靠山,为什么不用?今日是邵妈妈,你说明日我该找谁下手了?”
慕静漪的额角突突的跳着,妆容精致的面上似乎隐隐开裂了一道细纹:“威胁我?”
繁漪轻轻甩了甩书:“猜对了。”声音如冬日清晨水面上未冻结的结实的碎冰,泠泠相撞,“左右夫人也是不会给我筹谋什么好亲事的,我得不到的好日子,你们谁也别想得到。”
慕静漪咬牙,眼神中有害怕一闪而逝,却又不肯服软说些好话来安抚:“贱人!”
嘴角抿了抹讥讽的笑意,繁漪挑眉:“洗脚丫头生出的玩意儿说这话,啧啧。”
素白的手指划过青玉的香炉,更显肤色娇嫩,幽幽道,“夫人想叫你做出头鸟来欺辱我,所以待你好些,若待到有一日我翻身了,你说你算什么东西?要对付你,还不是捏死只蚂蚁的轻易。姐姐与其在这里与我嚣张,不如好好算计算计,看看怎么在我翻身前弄死我。”
慕静漪脑子里嗡了一下,自来嚣张的性子下意识就是想着打压住她,叫她还怕叫她恐惧,叫她不敢对自己如何,尖叫了一声:“来人,把她给我按住!”
晴云忙把繁漪挡在身后,浑身不住打着摆子,语调如水波扭曲:“姑娘是主子,你们谁敢动!”
“主子?我呸!”慕静漪怒意翻腾的胸口起伏,冷笑了一声道:“今日打了你又如何,倒要看看夫人会不会罚我什么了!便是要好好教训你这小贱人,叫你晓得自己在这府邸是什么地位!给我按住了打。”
慕静漪背后圆脸的丫鬟拧着眉一把拉住冲上前的瘦脸丫头,朝她摇了摇头。
繁漪看了她一眼,晴风啊!倒是个心底有主意的。
或许,晚一些可以把这个丫头弄过来。
轻轻把晴云拨开,繁漪神色淡淡道:“好啊,打吧,除非你们打死我,否则今日父亲和老夫人那里我必是要去告状的。真若打死了,你们照样也交代不过去!”冷眼扫过她身后的丫鬟,“想清楚了,她是姑娘不会死,你们是奴,打了主子是什么下场自己心里清楚。”
“还以为我会如以前一样轻轻放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