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能让青山夫妻把海宏蒙在鼓里给祸害了。
林海宏侧眸,偷偷跟俞非晚对视一眼。
紧接着,就跟着老太太去了西堂屋。
“别咬铅笔头了。”
俞非晚拍了拍俞萍的小脑袋。
俞萍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嘟囔着“有秘密。”
但是,秘密将她排除在外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非晚肯定知道。
唉,她在家里每天顶着个大脑袋就是干吃饭的。
俞非晚挑挑眉,接话道“奶奶单独叫堂弟过去,那肯定是关于堂弟的事情,并且不想让我们知道。”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
“所以,不准开口不准问,不准伤口洒大盐。”
“我没想问的。”俞萍轻哼着,伸了个懒腰。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一转头,对着又捧起纸包翻的不亦乐乎的俞鹏大声道“排好了吗?”
俞鹏:他以为这种折磨已经结束了。
“排……”
“排好了。”
俞鹏胆战心惊道。
……
西堂屋。
老太太拉开窗帘,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堂堂。
屋子一亮堂,仿佛心里就会多一丝希望。
“海宏。”
老太太拍着林海宏的手背,语气颇有些忐忑犹豫。
海宏的脸皮,薄着呢。
似乎,生来就应该是个斯文体面人。
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犹豫也得说。
“奶奶。”林海宏脆生生的开口。
“奶奶是想说我身上的伤吗?”
林海宏脊背听挺的笔直,故作轻松的亲手撕开了这个秘密。
被打,真的已经习惯了。
小的时候,他也会扯着嗓子哭闹,然后换来更厉害的毒打。
再长大些,妈妈强硬要求他不准出声,不能让外人听到。
妈妈说,丢人。
到如今,他的身体仿佛都已经适应了挨打。
甚至,挨打完他还苦中作乐,没以前疼。
是在为他好吧?
应该是为他好吧?
林海宏的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容,流露着他自己看不到的茫然和苦涩。
老太太一惊,手指轻颤“你知道了?”
“猜到了。”
“奶奶,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林海宏对着老太太挤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
与这亮堂堂的屋子,相得益彰。
这一刻,老太太对自己大儿子儿媳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这般聪慧,这般懂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俩人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如海宏的一个脚趾头。
老太太一脸怜惜“昨夜睡觉,奶奶看到了你身上的伤。”
“百感交集,心里烧着一团火,一晚没睡着。”
“天边既白,奶奶就去了卫生所找你爸妈算账。”
“一番争执,你妈终于承认是她动的手。”
“但,你爸妈都不觉得有错。”
好吧,也不算争执。
实际上,是她单方面碾压。
“奶奶想告诉你,那些现在多吃苦,以后就能过好日子的话,基本上就是糊弄鬼呢,你听听就好。”
“你如果习惯了吃苦,你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还有,父母管教儿女,的确是天经地义,但管教和长年累月无缘由的暴力,本质是截然不同的。”
“谁说奶奶的海宏是因为被打得多才是个好孩子。”
“你懂事明礼,有羞耻之心,还积极好学,奶奶的海宏不需要那些以为你好之名实施的暴力。”
“海宏,别怕。”
“奶奶还在,以奶奶身子骨的硬朗程度,总能护着你长大。”
“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定是爱你的。”
“但爱你,不代表他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的。”
“你这傻孩子,闷声不响挨打挨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奶奶说。”
“奶奶是谁啊,奶奶就是这家里的定海神针,奶奶想护你,难道还护不住吗?”
越说,老太太越斗志昂扬。
瞥了一眼墙边用红布盖着的棺材,老太太更是没半点儿后顾之忧。
林海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随着老太太宽慰的话,那些被深深隐藏起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
数百个日夜,他几乎总在挨打。
除了,他拿满分的日子。
除了,他拿奖状回家的日子。
妈妈似乎也顾及着颜面,从不扇他的脸。
他的脸,永远白白净净,就好似别人眼中的他。
可他干净合身的衣服下,藏着他自己看了都害怕的满身伤痕。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些伤痕都能消干净吗?
消干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从来没有被日复一日的打过。
“奶奶。”
林海宏声音有些哽咽,慌乱的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怎么可能不怕呢。
“奶奶,如果我不是大家说的天才……”
“您,您会失望吗?”
林海宏不敢抬起头,却还是固执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妈妈总说,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让她和爸爸脸上有光,出人头地。
妈妈说,他继续得是让别人家羡慕夸赞的孩子。
妈妈说,只有他一直是第一名,才会一直爱他。
“抬起头来!”
老太太朗声要求道。
林海宏下意识,听话的抬头。
命令式的话,他已经丧失了任何反抗的想法。
老太太伸手擦去林海宏脸上的泪水,郑重其事开口“优秀是被爱的结果,不是被爱的前提。”
“奶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那些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的言行举止,豆不算爱。”
“那是伤害!”
“奶奶的海宏,只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该做好的,是不是天才,很重要吗?”
林海宏不再轻声啜泣,转而开始嚎啕大哭。
“奶奶,我很怕的。”
“我怕自己做不好,连爸爸妈妈都没了。”
“我跳了三级,不是因为我多聪明,也不是因为我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而是因为我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我不敢玩,我不敢睡,我不敢停下来。”
“奶奶,我不是个天才少年。”
林海宏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压在心里的话。
他自己敢于承认自己的平凡,但他的妈妈不允许平凡的他存在。
就因为,他初入学时,从大城市来的支教老师一句是个聪明的学习料,她的妈妈就固执的认定,他的价值,就是光宗耀祖。
可分明,那只是一句鼓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