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里凝聚着一股阴气。
赛潘安和黄小爷看了一眼,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懒懒地冲我说:“你自己来吧。”
我不动声色地托起那件嫁衣,问:“你们买这件嫁衣的时候问主人这件嫁衣是谁穿过的吗?”
大叔说:“卖嫁衣的是个老太太,她说是她奶奶穿过的,她奶奶死后就由她娘保管,她娘又留给了她。她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一个儿子不孝顺,在城里没回来看过她,她就卖了给自己预备个养老钱。”
我又问:“那位老太太卖你嫁衣的时候她自己试穿过吗?”
大叔说:“没有,老太太说她从她母亲手里接过来就没敢动过,因为是嫁衣嘛,谁穿它干嘛。”
我懂了。
我正色说:“大叔,大婶,当年这件嫁衣的女人是穿这件嫁衣自杀的,魂魄一直住在这件嫁衣里,砚池穿上了她,就染上了它的怨气。”
“啊呀!”老两口子吓得魂都快飞了。
“你个死老头子看看你以后还收老物件老物件不,都是你惹上鬼了……”大婶对大叔破口大骂。
大叔一把抓住那件嫁衣,“烧了它烧了它,这就烧了它。”
我说:“大叔,你烧了它你闺女更麻烦,那鬼住在这件嫁衣里,你把它给烧了它不就没处可去了,以后会直接上你闺女的身。”
“啊……对对对,大师您赶快把这鬼给灭了吧,我们不差钱,多少钱我都给。”大叔看起来很爱闺女。
我笑笑说:“大叔,大婶,你们都坐下,别着急,这区区小鬼根本不在话下,关键我得问清楚情况,她为何自杀,为何躲在嫁衣里这么多年。现在呢,我得招她出来,你们就躲出去吧。”
大叔大婶吓得拔腿就往外跑,他们跑的时候还被黄小爷的腿给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门外了。
黄小爷哭笑不得。
我把门关好,赛潘安手一挥在屋里设了个结界,外面的日光被挡在结界外面,屋里一片漆黑。
我如今有了阴阳眼,在黑夜里照样能看清东西。
我抽出一张招魂符,发功让它自燃,然后对着那件嫁衣说:“你出来吧!”
随着那张招魂符燃尽,一张惨白的小脸从嫁衣里缓缓钻出来。
“你们是谁!”她先开口了。
声音尖厉,满脸怨怒,一双眼睛能吃人。
“你……你就是那个狐狸精,你就是勾引我家老爷的狐狸精!”她尖叫着朝我伸出长长尖尖的手指要掐我脖子。
我对着她轻轻吹出一口气,她就“啊”一声尖叫缩回了嫁衣里。
我好言好语跟她解释:“前辈,你冷静些,这已经距离你活着的时候一百多年后了,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家老爷,我叫魏香香,是你们那个时代说的良家妇女。我不想伤害你,只想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你……你说什么,这是一百多年后了?”她由怨恨阴戾的语气变成了慌张迷茫。
我说:“对,你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你该去阴间步入轮回的,你为何待在这件嫁衣里迟迟不走呢?”
“呜呜呜……”她哭了起来。
“我不走,我穿着这件我亲手绣的嫁衣嫁给他,我永远是他的娘子,是他的原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守着我这件嫁衣……”
又是一个情深怨女的故事。
她是个大家闺秀,从小深受三从四德的“传统文化”荼毒,所以穿上自己亲手做的嫁衣后,就把整个身心交给了素未谋面的丈夫。
成为人妻后,她恪守妇道,奉丈夫为天,对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也憧憬他们会像这样一直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哪知,好景不长。在她生下儿子后,她的丈夫开始寻花问柳,还要纳妾。
她伤透了心,但她没有资格阻止丈夫纳妾,因为在那个封建年代,女人是没有发言权的,你要是不同意丈夫纳妾那就是不贤惠。
她强颜欢笑替丈夫张罗着纳了妾。哪知那个妾没福气,难产死了。
她以为自己又要得到丈夫的独宠了,哪知丈夫对她的温情再没有了,丈夫不纳妾了,却在外面玩得更欢,还在外面置了房产养了众多“野女人”。
她不明白丈夫为何这么做,她又不阻碍他娶妾。
但她也不敢问,更何况这时候她已经心灰意冷,打算以后就好好守着儿子过了,反正她名义上是丈夫的原配夫人,谁也夺不走。
可是老天爷连这份体面也不给她留。
有一天,外面那些野女人沆瀣一气闹上府上来,骂她是个恶毒原配,把当初老爷的小妾母子害死,导致老爷不敢娶她们过门了,不然她们就光明正大地进府上当妾了。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爷怀疑他的小妾母子是她害死的。
可是她冤枉啊,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小妾是真的难产而死的……
承受着这么大的委屈,又被那些个女人毒打了一顿,她被压垮了,她穿上这件嫁衣,学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吞金自杀了。
死后的她冤魂不散,认定只要自己不走,她就是原配,那些个野女人就上不得厅堂。
我听了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的女人地位就是这么低,无力反抗只有死死守住自己那可怜的名分。
我劝她:“前辈,你家老爷和那些野女人早就身子化成灰魂魄步入轮回了,你再这苦苦熬着只是害自己,您醒醒吧。”
她那惨白的脸再无任何表情,喃喃地说:“是吗……这都一百多年了吗……”
我说:“这样吧,你要是不信可以去你当年的家里去看看,这样你就安心去阴间了。”
她迷茫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又看看我问:“这里是哪,这里不是我的家,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我说:“可以。”
又问:“你知道你的家在哪吗?”
她幽幽地说:“我怎么能不记得自己的家呢。”
我把那件嫁衣装进一个袋子里,和大叔一起去她家里。
当年她夫家家大业大,房屋好几进,如今就剩三间瓦房,儿子去世,孙子在城里上班,几间里住着她的孙女。
她信了,幽幽地跟我说:“大师,麻烦你送我走吧,我已经放下前尘旧事,我甘愿去地狱受罚。”
我唤出阴差,他们把她带回那条漆黑无边的路上去了。
我嘀咕:“但愿阴间的法律也能酌情处理,这个女人真不是恶意逗留人家,也没恶意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