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一听小在在这回答,大家伙儿还没反应,二麻子就抢先干嚎起来。

“臭丫头,你别胡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就会撒谎。我明明是见着有人偷偷往草垛子里头藏粮食了,这才想着要把这赃物翻出来上交。书记,村长,大队长,你们都要相信我啊,我可是你们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会干这种缺德事?”

边给自己辩解着,他还边拿眼怒瞪小在在,活像是她偷了他家的粮食似的。

刚听到动静,从人堆外头挤进来的宁翰当即就不爽了。

手里拎着镰刀,往妹妹跟前一挡,瞪回去:“你再瞪一眼试试?!”

那模样,仿佛在威胁二麻子,如果他敢再吓唬他妹,他就挖了他眼珠子。

没想到宁翰年纪不大气势却那么凶,二麻子被吓萎了胆,讪讪地挪开了视线。

“你说你没偷粮,那刚刚被我们发现的时候,你跑什么?”

这时,一位围观的女知青站了出来。

她就是那俩好奇心比较重的女知青中的一个,叫许寸妮,今年十七岁,是前个月刚从城里下乡来的陈家村。

许寸妮初来乍到,对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熟悉,所以比起村长他们,更能站在客观角度看问题。

要不是做贼心虚,二麻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实情,没必要逃跑。

“我……我……”二麻子眼珠子心虚地滴溜溜直转,一时想不到借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陈大河一看他这样,心底就是一沉。

他还没开口,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村书记先出了声:“咱们先去他家里搜搜看,看看有没有被偷的其他粮食。”

农忙期已经进入尾声,看二麻子这熟练的样儿,想也知道很可能不是第一回 了,所以他家里很大可能还藏着其他被偷来的粮食。

很不幸的,正巧路过的村书记,也是围观二麻子从草垛子那洞里翻粮食出来的围观者之一,只是当时二麻子急着逃跑,没注意到他。

不然现在可能也不会说这么多没用的辩解了。

一个村里,书记最大。

现在最大的领导都发话了,大家伙儿立即闭嘴,乖乖照做。

人群里走出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押着二麻子,一起朝他家里走去。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过,引来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围观。

“这是干啥子,地里的粮食不收了?”正割麦的老大爷眯缝着眼,奇怪地看着那一大波子人。

“二大爷,你是不知道……”

听见老大爷的疑问,有那知情的立即从队伍末尾脱离出来,跟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宣传事情经过。

老大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火气都上来了。

他一摔镰刀,连麦子也不收了,气冲冲地大步追上前头的队伍:“二麻子那兔崽子敢偷村里的粮,这可是在偷咱们的命根子,走!老头子倒得看看,这造孽玩意儿心肝有多黑?”

村里不少和老大爷一样的人们纷纷加入队伍,结果等到了二麻子家,那围观的分数生生涨了一倍还多。

小在在左手大哥右手二哥,旁边还跟着个三哥,被哥哥们保护得严严实实地,站在人群靠前的位置。

这本是最佳看戏地点,但她却垂着眼,没敢往上抬。

人太多了,一张张脸上的心思更多。

妈妈说了,她还太小,对上很多张人脸的时候分辨不过来,也没法做到忽略想忽略的脸,容易脑袋疼。

所以遇上这情况就干脆别去看,不看就没事了。

看不见没关系,她还有耳朵。

小在在竖着两只耳朵听消息,很快就听到村里人从二麻子家里搜出了一大袋新粮,顿时证据确凿,他再想花言巧语地抵赖已经行不通了。

知道自己完了,二麻子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断地冲着周围众人磕头哀求。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偷大家伙儿的粮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书记,村长,求求你们,我只是太饿了,饿到受不了才起了歹念,我可以赎罪,随便你们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不把我送到那地方去,就原谅我这一次,看在大家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份儿上,我错了,求你们……”

不怪二麻子这么害怕。

他的行为,说轻了,是偷窃粮食,说重了,就是侵犯集体财产,割社会主义尾巴。

这是人品作风问题,更是犯罪,是要被关去坐牢的,更严重的可能还会吃木仓子。

想起以前他听说过一件事。

有两人饿得实在受不了,扒在运粮车上扎了俩小口,生吃了几口米,就被拉去毙了,二麻子更是浑身一抖,吓得差点失禁。

他才二十出头,还没娶媳妇儿,真的不想死啊!

“书记,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有人看着二麻子那惨样,忍不住有点心软,可偷粮食是大事,又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他,只能为难地看向村里能主事的人。

“先把二麻子绑起来,我们商量商量再说。”

村干部们聚在一起商量对二麻子的处罚措施。

大家伙儿都安静等待着结果,没人发现,小在在偷偷抬了下眼,又飞快低下去,抿了抿嘴。

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不好不坏。

这事儿的处置其实取决于村干部们的态度,要闹大严惩,就干脆把人绑了,不拘是送警察局还是革委会,二麻子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要是念着旧情想息事宁人,就让他赔偿,再给点处罚了事,或者找个由头送农场去劳动改造。

村干部们商量后给出了对二麻子的处罚决定,由村长宣布:“二麻子得赔偿他偷走的所有粮食,并以作风不良的名义送去农场劳动改造三年。”

这处罚大家伙儿都能接受,也就没人反对。

劳改三年……

二麻子抽了抽脸皮,目露绝望,可到底没敢说什么。

干三年苦活总比没命强。

第5章

小在在哼着歌,怀里宝贝似地抱着一个灰壳子的小本本,蹦蹦跳跳,开开心心地跟在哥哥们身后往家走。

她这小本本是村长爷爷给的,作为小在在见义勇为,英勇揭发偷粮贼的奖励。

这可是小家伙长这么大,人生中第一次得到的奖品,可稀罕了。

唱着歌儿的小奶音都是飘着的。

宁翰帮着妹妹提着她那没几根麦穗的篮子,看着她乐淘淘的可爱小模样,脸上也被感染地露出微笑,“妹妹喜欢本子吗?”

“喜欢!”超大声。

小在在高高举起手上的小本本,展示给哥哥看:“漂亮。”

其实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子,薄薄的还不到半厘米厚,也就比成人巴掌大一点点,表面灰灰的,看着感觉有点脏,都不知道被放在角落里积灰积多久了。

也亏得村长爷爷能从村委办公室里把这本子给翻出来。

这奖励不咋值钱,可在小在在眼里,却犹如无价之宝,比妈妈说过的最美丽的钻石还要漂亮。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

“妹妹喜欢的话,等三哥长大以后能干活赚钱了,给你买多多的漂亮本本。”宁轩机灵地抢在大哥前面给妹妹许下承诺。

“好呀好呀。”小在在连连点着小脑袋。

“咦?老二呢?”

宁翰走着走着发现有人掉了队,习惯性地扭头往后找,果然看见了正一边以蜗牛爬的速度慢吞吞地走路,一边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宁航。

果然,这书呆子又只顾着看他的宝贝书去了。

“二哥二哥,快点走啦,在在好饿,我们快点回家吃饭饭。”

都不用宁翰说,小在在立马颠颠儿地往回跑,小手扯着二哥的衣裳下摆就往前拉,拖着他被迫加快速度,追上前头的两人。

兄弟妹四人一齐回到家,不出意外地看到家里冷清一片,没一点人影。

“妈妈呢?”小在在奶呼呼地问。

“妈妈还在医院里照顾奶奶。”宁翰说。

前些日子奶奶生了病,妈妈说了有点严重,要动手术,所以这些日子她都在两头奔波,这边照顾完他们还得赶去镇上医院照顾奶奶,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回家。

怕弟弟妹妹饿到,宁翰进了厨房,熟练地找出妈妈中午提前留好的饭菜,全一股脑地垒在大蒸笼里。

上锅蒸一蒸,热了就能吃。

旁边的宁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书本,走过来拿盆子倒了点保温壶里的热水,又兑了些凉水进去,确认水温刚好后,就招呼外头院子里两只玩疯了的弟妹进来洗手,准备吃饭。

小在在一头热汗地跑进来,还有点小喘气。

她刚刚跟三哥玩你追我我追你的游戏,闹腾得有点累。

“快来洗手吃饭。”

“好。”小在在蹲在水盆边,缩成了一颗球,小手在温水里划拉划拉,嘴里还念叨着妈妈教导的洗手口诀:“先手心,后手背……”

洗干净手出来,宁翰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了。

家里没大人,几个孩子吃起饭来也规规矩矩的,看得出来是被人好好教导过的。

陈大川上门的时候就见到这一幕。

“正吃饭呢。”

听见人声儿,宁在在下意识扭头往门口处看,看清来人,乖乖叫了声:“大川叔。”

“欸,你们乖乖吃饭,叔就是来给你们妈妈送个记分本的。”

陈大川阻止宁翰起身想招呼他的动作,很熟稔地自个儿迈进屋里,将手里几个记分本放在苏欣妍惯常写字的桌子上。

苏欣妍是陈家村的会计。

原本就算是会计,农忙期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但宁家奶奶这不是最近生了大病,去镇上医院做手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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