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的办公室,在东阁二楼最里面,也是面积最大的一套间。外面是秘书办公的房间,里面是他办公的房间。
一张很大的办公桌,一张太师椅,垫着靠垫。背后是一排书柜,左手边的墙上是一张大宋行政地图,右手边是一排窗户,阳光从玻璃里投进来,把房间照得十分亮堂。
过来就是会客间,用一扇屏风隔开。
屏风面上抄录着《岳阳楼记》全文,看落款,是蔡卞手书。
会客间上首是一张太师椅,两边各放了三张,面对面摆着。太师椅都是黄花梨木打造的,款式和凋花略有不同。
“嵇仲先生,这房间,你是萧规曹随啊!”赵似在房间随便走了一圈,感叹道。
这间套间办公室,他来过许多次。
章惇执相时,这里全是书和文档,任谁走进来,都担心被如山如海的文卷给埋了。
许将执相时,这里没有那么多文卷,只是墙上、屏风上全挂着地图。
蔡卞执相时,这里才显得正常些,简洁、整齐,稍加装饰,使其不再那么肃穆。
现在张叔夜执相,这里改变不大,只是把花花草草移出去大半,屏风从风景画换成了《岳阳楼记》,说不定还是交接时,请蔡卞执笔写的。
“臣在这里只是办理公事,还有会见一些人,只要过得去,看得顺眼就可以,没必要改来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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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似点了点头,对张叔夜的话不置可否。人家的办公室,想怎么布置都可以。
张叔夜在尚书省还有一间办公室,当然,相比之下,肯定是这里的办公室更重要。
“朕就是带着他们来串串门。到了内阁,不给几位拜拜码头,不行啊。”赵似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赵庭四人,开着玩笑说道。
张叔夜的目光在赵庭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含笑地答道:“四位殿下前来,臣这里是寒舍生辉啊。”
“哈哈!”赵似笑了两声。
“嵇仲先生,你这里国事繁忙,朕和他们就不给你添乱了。”赵似跟张叔夜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张叔夜身为宰相,几乎每天都会去崇政殿跟赵似会面,商讨重要军国大事的决策,没有什么话需要现在私下里说。
带着赵庭四人,在司徒范致虚、司寇宗泽和司马刘法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打了个照面,寒嘘了几句,赵似一行人来到了长孙墨离这里。
五位大阁老的办公室分布在东阁二楼,花了些心思,既能让每间办公室相隔不远,有什么事想商议,抬脚就过去了;但是又能保证每套办公室的各自私密性——这五位到了这个地位,每天接见了谁,都会被人好好揣摩一番。
长孙墨离作为五大长老排名最末的那位,办公室相对最偏远,面积稍小于张叔夜那套,跟其余三套差不多。
布置却跟张叔夜的差不多——张叔夜在蔡卞任宰相时,就是在这里办公。
“朕跟你们说,玄明先生的学问,那是一等一的。”赵似坐在会客间上首的太师椅上,指着坐在右边的长孙墨离,笑着对左边的赵庭四人说道。
“现在难得有机会,你们要向玄明先生请教。”
赵庭四人连忙站起身,拱手道:“还请先生赐教!”
长孙墨离起身拱手回了礼,有点无奈地对赵似说道:“官家,臣措手不及,一时没有准备,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朕就点个题吧。”赵似的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两边都坐下。
“玄明,你就给他们四个讲一讲前晋为何如此短命?”
“是,官家!”长孙墨离满口应了下来。
他略微斟酌了一下,又开口了。
“曹魏篡汉,司马篡魏,所以前晋得位,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不正的...”
听长孙墨离说到这里,赵庭不由自主地扭了扭屁股,被赵似一眼看到了。
“八哥,哪里不舒服?”
“父皇,没有,儿臣只是觉得有些...有些不自在。”赵庭喏喏地答道。
“是不是想到我朝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得位也不是很正?”赵似一针见血地问道,赵庭勐地抬头看了过来,微张着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赵廓、赵廉、赵庚的眼睛里也全是惊讶。
“这是事实,再怎么粉饰,史书也得这么写。”赵似不客气地说道,“正因为如此,太祖和太宗皇帝,才会如此优待儒生士大夫,让他们日渐猖獗狂妄,产生了不必要的幻想!”
“前晋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言,我朝有大儒名臣说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语...你们四个,说一说,这话说得对不对?”
赵庭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从直觉上判断,这恐怕不是一道送分题,而是一道送命题啊。
“玄明先生跟朕,讨论过类似的话题,不知多少回了。你们不必在他面前有所顾忌。”
最后赵庭老老实实地答道:“父皇,非是儿臣顾忌,而是学识浅薄,见地有限,根本判断不出来。”
“八哥,你们倒是很实诚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倒也说得没错。大宋,现在就是精英治国。只是这士大夫是谁,是哪些人,就得由朕,由大宋天子来定义了。”
“那些狂悖儒生士子,敢让仁庙先帝唾面自干,但是敢在朕面前轻言乱吠吗?”赵似霸气十足地说道,“要记住,真正的权威是能决定别人生死,是靠血与火建立起来的。”
看了一眼四个皇子,赵似挥了挥手,对长孙墨离说道:“玄明,请继续。”
“是,官家。前晋得位不正,晋室只能分兵权于宗室,以靖四方,赐财帛于门阀,以安朝野。所以才有石崇王恺斗富,晋武帝不以为恶,反以为憾。所以才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赵似在一旁补充道:“八王之乱,固然是前晋宗室各有兵权,能兴风作浪。但是没有下面那些墙头草怂恿拥护,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吗?曹魏篡汉,司马又篡魏,下面那些臣子在两次城头变幻大王旗中,早就没有忠诚。”
“所以说,真正的忠诚是无法用权势和财富收买的,它必须是一种信仰!如果这个信仰崩塌,类似前晋,那么忠诚就成了背叛的筹码。”
看到四位皇子大受震撼,若有所思的样子,赵似转头对长孙墨离说道:“玄明,你一肚子学识,不能浪费了,收几个弟子吧。不如在他们四个里,选一选?”
听到这话,赵庭四人勐地抬起头,期盼地看着长孙墨离。
长孙墨离的目光扫过四人,笑着说道:“官家,臣不是推脱,而是国事实在繁忙,怕没有时间施教,耽误了几位殿下。不过官家开了口,推辞就不是为臣之道。思前想后,就收一位吧。只有一位,臣应该有时间。”
“大哥、二哥和三哥年纪稍大,且从小有明师指点,早就打下了根基,臣就不好插手了。倒是八哥年纪尚幼,臣愿意收为弟子。”
赵似点了点头,答道:“玄明先生,我家三哥的心有点野,这次跟着朕西征一趟,心更野了。对波斯文化和继承古希腊文化的拜占庭倾慕不已,说有机会要去这两处看看。玄明先生,你不如帮朕教教他,收收心。要不然朕的这个儿子,说不定以后就成了波斯和拜占庭的女婿,便宜人家了。”
赵庚一脸诧异——父皇,我没有!这都是你说的,我可是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只是聪慧的他,知道此时再多的意见,也要憋着心里。
长孙墨离看了看赵庭,又看了看一脸便秘的赵庚,忍不住笑了,点头道:“好,既然官家这么说,臣就收八哥和三哥做弟子。”
赵似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赵廓和赵廉说道:“你俩不着急,朕会给你们找位合适的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