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千年往事已沈沈(三)

“这是我们修建的河南分河道,从河阴引出,经过原武、封丘、长垣、韦城、甄城,与河北的渤海河道相连。”

赵似指着一条河道兴致盎然地说道。

这条河道底部宽四十多米,顶部宽六十多米,两边斜斜的堤面是用石块垒砌,主体全是泥土夯实。

浑黄的河水哗哗地流淌着。

河道远远看去,有一座连通两岸的桥梁,高高地架在上方。在不远处,有一道闸口,通向北方,听说是与它几乎并行的两个人工湖泊。

约翰和尹萨克的注意力更多地在宋国官家的身上。

这是一个奇怪的称呼,在勉强搞清楚切实含义后,他们都觉得这个称呼即体现了宋国皇帝陛下的威严——官,在这个国家就代表着威严,以及与百姓的亲近——家,这是一种民间比较口语化的称呼,大家、家里、回家...透着一种一家人的亲切。

刚刚见面时,两人惊讶官家的年轻。据说他才二十八岁(虚岁),却已经执掌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十年。

两人从广州到开封城,只要谈及官家,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交口称赞。

有的说他英明神武,一举灭掉了祸害这个国家上百的西北恶邻——西夏国,而这一惊天逆转在官家的领导下,仅仅发生在四五年间——以前宋国与这个邻国作战,胜少负多。

然后又荡平了为祸中原千年的漠北诸部——宋人对来自漠北的危险,无法感同身受。隔着西夏和北辽呢,光这两个政权势力压力,已经让他们很难受了。

最后居然让两百年来一直压制中原的北辽契丹人,愿意伏小做“侄皇帝”,大多数宋人从心底有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幸福感和自豪感。

有的说他治政开明。

鼓励通商、发展实业、开创金融...在各种国策的引领和鼓励下,全国各地的工厂拔地而起,商人跟疯了一样到处跑...

在广州,约翰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里的船厂沿江林立,每一家船厂接单都接到手软。据当地人说,这几年,海商发达,对船只的需求每年都在数倍增长。有的人感叹,再这么下去,海里的船会比鱼还要多。

...

在一片歌功颂德中,也有阴恻恻说官家不好的。

但是约翰听出来,都是些旧势力的失落者。在街边小酒馆里,这些落魄者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圣贤义理要失传了,天下要大乱了。什么东华门唱名没有了,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约翰听不懂,旁听的宋人们总是哄笑,空气弥漫着欢快的笑声,一种肆无忌惮、带有某种报复心的笑。

与尹萨克不同,约翰能看出这位宋国官家,对整个国家的掌控力度无比强大。百姓对他的臣服,军队对他的拥戴...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对这个国家说一不二。

约翰非常很惊讶,这位年轻的皇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想把这个秘诀找出来,记录下来,然后回国去告诉他从小长大的挚友——阿来克修斯一世皇帝陛下的嫡长子、罗马帝国凯撒。

罗马帝国为何衰败得如此厉害,被东西两边的势力来回地欺负,就是皇帝的权威太弱,力量难以凝聚起来。

“你们看!”赵似的声音把约翰从思绪中惊醒过来,他顺着手指头看过去,远远看去,那是一片模湖的山峦。

“那里是广武山,朕原本想在那里依照山势地形,修建一座水库,直接引用洛水河的水...开封的几条运河,都是用黄河的水。泥沙太多,很容易堵塞,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疏通。要是换用洛水和尹水两河的水,就会好很多了。”

赵似有些惋惜,“可惜的是,大家都觉得在那里修建一座水库,地势太高。一旦黄河泛滥,冲垮堤坝,对于洛阳和开封等地,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极力阻止。朕虽然是天子,但不能固执己见,必须听正确的意见。十几位水利专家和地理专家,实地考察过后都说有这个可能性,朕也就只能放弃了。”

约翰虽然不知道洛水、尹水在哪里,但是他一路到开封城,坐的是船只,走的是运河。这使得他对宋人充分利用河水进行运输的能力,印象深刻。知道这是宋国保持繁荣的血管,十分重要。

“水库修不成,干脆修河道。朕叫他们改规划,直接把洛水和尹水,还有汜水、荣水的大部分水,通过河道引到汴渠里。为了这个工程,朕征募了十万劳力,有苦役犯、有战俘、有民夫,把整个孤柏岭给它噼开,修出一条四十里的水渠来。”

赵似兴奋地对约翰两人说道:“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看看。”

“陛下,我们真的可以去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赵似一口答应,“罗马帝国与我大宋,会是盟友。盟友之间,当然坦诚相见。”

约翰一听,激动地问道:“陛下,宋国愿意把一切的好东西,都教给我们吗?”

“当然,我们肯定会倾囊相教。而且朕还会与你们的皇帝陛下密切书信往来,我要告诉他如何富民强国,如何不要让延续千年的文明,被外面的野蛮人毁灭。”

赵似的话让约翰和尹萨克激动不已。

站在一边伴驾的侍中吕颐浩、通政左使胡世将、通政右使兼机要局都事赵鼎,默不作声。

三人心里都在揣测着,官家为何对万里迢迢之外,自称罗马帝国的拜占庭国如此感兴趣,甚至谈都还没细谈就已经决定要跟它做盟友。

目前天下有资格做大宋盟友的国家,独此一家。

三人没有出声去问,因为他们知道,官家会在合适的时候向大家解释他的用意。

一行人继续沿着河道向前。

赵似指着西边说道:“河阴到汲县一带,河床抬高,以下地区有一段又地势相挟。这一段极其容易溃口出事。泄洪的河道修好了,下一步我们要加固河阴到滑县的河堤,第二步是分别在荣泽、广武和胙县、滑县一带,完成两个人工湖泊的建设,进行缓冲。”

“虽说有一条分洪河道可以分流泄洪,但是一旦遇上千年一遇的洪水,这条河道还是来不及泄洪,河阴一带的河堤还是很容易被冲溃。”

“这里要是被冲溃,开封一带会变成泽国。更可怕的是黄河调头向东南而去,很有可能沿着汴河等渠河,流入江淮。届时我们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河道等水利工程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淮东尽毁。”

“有些牺牲,我们必须是需要的。”

约翰和尹萨克听得目瞪口呆。

修建人工湖泊?这要占去多少良田,这里面涉及到多少户人家?眼前的宋国官家居然毫不迟疑地拍板做决定,要是放在自己罗马帝国,皇帝陛下要是敢说出这个念头来,就会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两者的魄力和权威,不可同日而语。

赵似指着黄河说道:“这是我们的母亲河,对于我们大宋的重要性,就像尼罗河对于埃及,君士坦丁海峡对于你们东罗马帝国。这条河哺育了我们,也给我们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我们现在必须要束缚住它,让它成为我们真正的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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