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清蒸狐狸

身子底下热气蒸腾,墨黎慌张四望,脚下是竹子编织的“席子”,头顶一抹艳绿巨影一晃而过,继而她便瞧见了滕六那狰狞的注视。

墨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圆滚滚的身子一下子撞在了滚烫的铁壁上,再看周围这景象,自己可不就是身在一个笼屉之中吗!

“嗷嗷嗷嗷嗷呜!(恩将仇报的老妖怪!你要做什么!放我出去!)”

墨黎扬着半颗红脑袋嗷嗷乱,却见滕六诡异一笑,将一只大铁盖罩在了锅上。

“滕六,你这是做什么!”怜指的声音。

“你不懂,先蒸,再炖,最后再炼化成丹,如此,还能留些狐狸汤给咱们夜儿将补身子。”

墨黎铛铛踹那铁锅盖,奈何锅盖像是被什么术法封死了一般,重得纹丝不动。

“嗷嗷嗷嗷呜!(老妖怪!老妖怪放我出去!有种不要用灵力!有种单挑!老妖怪!)”

屈辱、无助,随着这闷热之感一瞬将墨黎淹没了。墨黎叫了两声突然就不再挣扎了,想来,就算她这辈子只能做一只狐狸,也定要做个有骨气的狐狸才好。

冉让不要她了,将她变成狐狸送给了这些人,可若是她这辈子注定要在这三人手底下讨生活,倒不如死了痛快!

周遭热得透不过气来,她干脆用大尾巴盖住了自己的小花脸,入了定。

一报还一报,白夜救了她一命,她亦还了他一命,冉让养了她,又弃了她,如今将她送与他人炼丹,这亦是她应还他的报,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只是……若到了奈何桥,她绝不饮那孟婆汤,若来生转世成人,她也定要好好清算此生的账!

想到这里,墨黎将四条小短腿儿往那竹笹上一瘫,眼睛一闭,只盼能早早入轮回,摆脱了这副狐狸身子,一百年后转世轮回,她还是一条好汉!

“白、白夜,你怎么来了?”外面突然传来滕六慌张的说话声。

墨黎热得一条舌头瘫在外面,喘着粗气,耳朵不自觉地动了两动,一双眼睛死灰复燃一般,抬起脑袋仔细辨认着外面的声音。

“老师有没有看见我的狐狸?”白夜那浅淡慵懒的声音实在太好辨认了,墨黎听闻此话立即从笼屉上跳起来,口是心非地嗷嗷乱叫:“一群白眼狼!下辈子别让老娘撞见你们!”

话音才落,那锅盖便被揭了开,墨黎仰起头,正撞见面具之后一双红眸,耀眼夺目。

“嗯?你们这是要把本君的狐狸——蒸了?”白夜看了看笼屉里的狐狸,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怜指和滕六。

滕六一脸的慌张,支吾道:“咳,听说狐狸炖烫最适合将补身子……”

“炖汤?”白夜瞥了一眼趴在笼屉里的墨黎,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怜指立即上前一步,回话说:“少主,在您昏迷这几日,属下已将当晚情况调查清楚,据说那夜一个雨师国的小魔灵亲眼见到烈阳君在雨师国境内杀死了一名男巫,这才将冉崇礼引到此处来。可那夜少主好端端坐在池塘边钓鱼,怎会跑去千里之外的雨师杀人?况且区区一小巫又怎值得少主亲自动手?怕是又有人假扮少主!”

“有故事听?”白夜似是来了兴致,他懒洋洋地一挥袖袍,淡然一笑,盘腿往凳上一坐,“怜指你继续说!”

“那假扮少主之人最初封了灵识,扮做庸族模样,不料遇着两个劫路的雨师族,这才匆匆解了封印,导致灵力不稳,不慎漏出马脚,那大皇子便是寻着那一点灵力找到这里来了。”

白夜宝红的双眸微微睁开:“冉崇礼是寻着假烈阳君的灵力一路追到了我们?”

滕六了悟地一锤手掌:“难怪!那晚冉崇礼言语古怪,还说什么不会让咱们夜儿逃两次!他娘的就凭冉崇礼那三脚猫的功夫,咱们夜儿用得着逃?”

“正是!所以之前冉崇礼定然已经同假烈阳君交过手了!”怜指回答,“可我有一事不明!紫宸殿内有我和滕六所设结界,若是有人闯入,我和滕六又如何会不知道?”

说着,怜指便指着锅中的狐狸说道:“少主!当夜闯入的只有这只狐狸!”

白夜淡淡朝锅中的狐狸看了一眼,那对红眸带着一种慑人的威吓力:“你是想说,是这没有半点灵根的小狐狸假扮成我?”

怜指猜不透白夜这话的意思,只能回答:“少主,当晚冉崇礼也说自己是依仗着这只狐狸才找到了这里。狐狸疑点重重,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身边!”

墨黎默默地听着怜指所调查的来龙去脉,眼睛滴溜溜转着。

她很清楚,当晚是冉让假扮成烈阳君,这才引来了冉崇礼的追杀……

两人容貌如此相似,冉让假扮白夜并非什么难事。

可……为何?

冉让……你究竟想做什么……

墨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冉让从未像此时一般让她陌生,陌生到令她害怕。

白夜将墨黎从笼屉中抱起,轻轻抚弄着,慵懒问道:“所以,你的推断是?”

“今晚这狐狸无缘无故闯入七皇子的乾坤袋,先是定神珠不翼而飞,而后那冉崇礼又追杀至此,我见他与这狐狸颇为熟识,想必她本来就是冉崇礼派来的细作!”

白夜听着怜指的分析,那修长手指似是无意地抓弄着墨黎的小耳朵,弄得她耳朵痒痒的。

“你的意思是——定神珠被冉崇礼掉包换成了狐狸——?”

墨黎一听这话猛然睁圆了眼睛,仰着脑袋拼命摇头,可初做狐狸,她显然对自己的身体很不熟悉,因为表达欲望太过强烈,看起来不是摇头,倒像是在抖毛。

“嗷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不是我!兔儿妖!你动脑子想想,我若是细作怎会救你!)”

她一阵嚎叫,一身白毛儿抖得漫天飞舞,滕六颇为嫌弃地扇手驱赶着,默默朝后退了半步。

白夜嘴角带着一抹慵懒浅笑,倒是一副纵容姿态。

“还请少主将这狐狸交由属下处置!”怜指坚持。

“嗷呜!(白眼狼!)”墨黎闷着头大骂了一声,继而就感觉那柔软的指法再次抚摸起后背来。她烦躁地抬头要咬他,却听到那清雅声音徐徐响起。白夜说道:“若本君不肯呢?”

墨黎愣住,他恰好低眸一瞥,亦是倾国倾城。

怜指抬起一双水眸,情真意切地望着他:“少主!如今您重伤在身,华胥追兵在后,我们不可冒险将一只可疑的狐狸带在身边啊!”

白夜并不言语,一副慵懒之态,竟也如同那雍容的白色牡丹,美极。

怜指急了,踹了滕六一脚,滕六立即奴颜婢膝地凑到白夜跟前:“白夜,你看这狐狸上半边红脸下半边白脸,远远看去跟罩了个红色的半面头罩一般,品相实在难看,更配不上你这第一魔君的威仪。我看这样吧,你若是喜欢狐狸,改日我弄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来……”

白夜淡淡瞥了一眼滕六伸过来的手,似是无意,却又吐字清晰:“老师的手——怎么了?”

轻飘飘一句话却已触了滕六逆鳞。都说灵族体质特殊,普通伤痕一日便可痊愈,可如今这两个明晃晃的牙印已在滕六光洁的手背上足足存了三天,非但没什么痊愈的痕迹,反倒看起来更加严重了。

滕六自知是那狐狸的问题,可如今狐狸在他家主子怀里,他也是敢怒不敢言,一瞬跌回对自己姣好肌肤的无限悲怜之中。

白夜故作头疼地揉着额角,并不打算等二人再说什么,将墨黎揣进怀中,转身便走。

墨黎自白夜肩头探出半颗狐狸脑袋,望着依旧站在原处的滕六和怜指,颇有几分得意,只是如今她一个狐狸之身,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是个什么表情,总之在滕六和怜指两人看来,那花脸儿的小狐狸眯着一双狐狸眼睛,嘴角含笑的样子比他家主子更欠揍!。

眼见白夜走远,怜指着了急,扭头看向滕六,这才发现,这人正摩挲着当初被咬伤的手背,一副顾影自怜的小女儿姿态。怜指气急,踹了滕六一脚,滕六有些委屈,

怜指瞪他:“你真放心将一只来路不明的狐狸放在少主身边?”

“咱夜儿还是个病人……这事儿我们改日……”

“这狐狸没问题!”一个声音忽然从天际传来。

白夜脚步微微一顿,转身,果然见滕六、怜指中间站着一个戴着玄龟面具的黑衣男子。那人见到白夜立即跪下行礼,朗声拜见:“属下来迟,请八殿下恕罪!”

白夜半眯着双眼,恹恹回答:“本君早已不是华胥皇子,八殿下这称呼还是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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