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你是谁?

在所有人都低头弯腰,甚至卑颜屈膝的时候,这两个旁若无人,一坐一站的人,就显得格外突兀,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尤其站着作画的女子,一身清雅脱俗的风姿,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潇洒风流之韵,像是一道最美的风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市井中传言,慕容正的传人———霸王枪的主人,是一个身高五丈,目若铜铃,肥项少发,只会舞刀弄枪的无盐之女,哪里想到这个女人竟长得这般清绝艳丽,气质出众,像是一朵高岭之花,散发着一种极为清冷与贵高的气息。

一刹那间,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像是毒蛇一般,猛地一蹿,狠狠地咬住了蓝妃的心脏。

她的脚步微微一滞,眼角的余光,扫过仪态端庄不卑不亢的桔梗,以及大吃特吃毫无仪态的沈老头。前者是宫廷一品女官,自小便跟在陛下身后,同陛下一起长大。后者是国药圣手,只为曾经的圣母皇太后,以及如今的陛下看诊。可是,现在,陛下竟将这两个人都给了眼前这个怀有身孕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

蓝妃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苦胆都在她的肚子里翻腾,她想吐出来,可是这东西刚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地咽了下去。

“母妃,你弄疼我了!”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刹那诡异的寂静。

一脸痛色的小皇子,苦哈哈地皱着脸,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面目僵硬的娘亲。

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蓝妃马上松开手,急切地蹲下身,抓起儿子的手,看着被自己无意识中抓出来的几道深深红印的小手掌,眼圈一下子红了。

“对不起,熠儿,是母妃不小心。”声音温柔,表情疼惜,一刹那流露出来的,恨不能以身代之的痛惜,真真切切,作不了任何的假。

但这一番母子情深的戏码,除了伺候在他们身侧的宫女嬷嬷之外,并没有任何人给以太多的注意。就连身为义父和祖父两重身份的清河王,似乎对于这个名誉之上的女儿,外孙,都懒得瞥上一眼。

他的目光锁在一身淡紫衣裙,宛如花中仙子的王琳琅身上,一贯厚重如山的眼神之中,似乎泛起了层层的涟漪与刹那的恍惚。像是想起了久远至极的往事,以及定格在那些往事里泛黄的人。

“娘————”一声石破惊天的叫声,惊得王琳琅一个哆嗦,手指一松,画笔跌落在地。

她机械般地转过头,便惊愕地看见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眼的老太太,像是中了百万大奖一般,正欢天喜地地直奔自己而来。

就在老太太即将以如乳鸟投林的姿态,扎入她怀中的一刹那,隐在身后的鹰卫,箭鱼一般窜出,挡在她身前,架住了激动不已的老太太。

“娘,娘,娘————”老太太还在执著地喊着,一声一声,像是杜鹃泣血,听得人惊恐至极,却又心酸无比。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唯有一人镇定无比,那便是清河王拓跋迟。他神态自若,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像是生铁浇筑的武士一般,稳重而沉着。

“娘———”他大踏步上前,将被拦住的老太太,揽在自己的怀中,语气深沉,像是从大山的腹地发出,“您还记得答应过儿子什么了吗?”

依靠着的身躯,强壮而温柔,有着熟悉的味道,就像是一支镇定剂,将焦躁激动的老太太,给慢慢地安抚下来。

“记得,”老太太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任由对方拥在怀里,带着后退了数步。

吃得满嘴流油形象全无的沈老头,将双手胡乱地在衣襟上一擦,便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一双探究似的眼睛,在老太太身上审视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砸吧砸吧地说道,“哎呀呀,王爷,你娘喊这丫头娘亲,那你岂不是要喊丫头祖母了吗?哈哈哈,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这般匪夷所思大逆不道的话,一经出口,便像是火星点燃了爆竹,拓跋迟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睛,霎时像是有火山的熔岩在流动。

一只白玉般修长无暇的手,闪电般伸出,五指轻轻地一钩,一股强大的吸力,海潮般涌来,竟将沈老头凌空抓来。宛如葱段一般白皙的手指微微一弯,老头子颈项要害被制,呼吸受阻,一张脸立刻涨成了红色。然后变成紫色,再青色,最后竟显露出濒临死亡的灰色出来。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彻底震傻了。

站立在一旁的王琳琅,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心中不由地一急,疾走两步,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搭在了拓跋迟的手腕之上。

一出手,奔泻如瀑布一般的内力,自丹田灌注到了她的左手之上,使得看起来如同纤纤玉指的手,顷刻之间仿佛有了千斤之重。

“王爷,请手下留情,”王琳琅黑白分明,宛如琉璃的眼睛里,流泻出一抹隐隐的紧张。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清河王的金刚霹雳手了。这样一双宛如象牙玉雕的手,看起来像极了钢琴家的手,但实际上,简直可以称之为钢筋铁骨手,其厉害程度,犹如地狱使者的勾魂弯钩,几乎没有人可以抵挡。

拓跋迟像是剥皮抽筋一般的目光,慢慢地梭转着,锁在了王琳琅的脸上,死死地盯着,似乎在凌迟一般。

“小兔玉佩————?”一道不适宜的声音,突然响起,正是被拓跋迟拥在怀里的老太太。她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放光,惊喜不已。

像是一条渴极了的鱼儿,老太太纵身一跃,扑向水中。一只皮肤松弛青筋纠葛的手,迫不及待地伸向了王琳琅的颈脖之处。

隐在各处的暗卫,再也按捺不住,身形闪动,衣袂破空,正要朝这边急奔而来,却被王琳琅一个手势,给死死地按了回去。

紫色的绣花儒衫之下,是柔滑似玉的白色中衣。一枚粉色的兔子雕饰,从领口之处滑将出来,暴露在天光之下。它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至极却又璀璨如星的光芒。

老太太垫着脚尖,死死地拽着这枚玉佩,连带着将王琳琅的身子拉低了几分。

像是研究什么稀罕物事一般,老太太将那粉色的兔子,在手中翻来覆去,左摸右摸,脸上露出了惊喜至极却又极度迷茫的表情。

“娘亲——?不,你不是娘亲,你是瑶儿。可是,你明明是娘亲啊!”老太太抬头打量着王琳琅,面露迷惘,表情困惑,像是陷入了一团解不开的疑惑之中。

拓跋迟深深地看了王琳琅一眼,犹如鹰爪一般锋利的手指募地松开,被掐得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沈老头,像是一块石头般跌落在地上,一时间咳得面色发白,翻肠倒肚,涕泪横流。

见对方收手,王琳琅亦松开了自己的手。她有些苦恼地看着痴呆症发作的老太太,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老太君,我不是您的娘亲,也不是您的瑶儿。”她无比耐心地说道。

“那你是谁?”老太太执着无比,一双混浊的老眼,迷迷瞪瞪地盯着王琳琅,像是一个犟劲儿发作的孩子,似乎是不求得一个答案,就不会放手。

王琳琅不习惯与陌生人这般地接近,她手指微微一弹,一缕小小的力道,顺着丝线传递到玉兔之上,将老太太紧抓的手,给轻轻弹开。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正要开口回答,却见一直做壁上观的蓝妃,快步走上前来。

一张云淡风轻,美丽动人的脸上,漫上了几许慌乱。但这慌乱像是水中的泡泡,咻地一下就破了。只见她亲亲热热地挽着老太君的胳膊,热切地介绍道,“祖母,这位就是打败羯羌联军,拯救陛下水火之中的苏将军!”

“苏将军?”老太太的脑袋似乎更迷糊了。她指着王琳琅,茫茫然的表情,像极了一张白纸,“你不是瑶儿,你是瑶儿!”皱褶深深的手指对准了蓝妃娘娘,“对,你是瑶儿!”她的脸上露出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刚刚延展到嘴角,就像是露珠遇到了炙热的阳光,立刻就蒸发掉了。老太太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不,你不是瑶儿。你没有天赋的神力,没有朱雀印记,没有小兔玉佩,你不是,不是————”

一声凄厉的喊叫之后,老太太便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几乎要爆炸一般的脑袋给锤破打开。

“娘———”拓跋迟轻声地唤了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老太太肩臂之处,轻轻地点了几下,那胡乱捶打的双手,便如柳枝,轻轻地垂落下来。

一身煞气,气势惊人的清河王,此刻收敛起所有的锋芒与霸气,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儿子一般,将神志有些癫狂的老母亲抱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日月星河的眼眸,扫过一脸惴惴惶恐不安的蓝妃,再落在面露微戚的王琳琅身上,像是穿过皮囊,看到人的心里去。

王琳琅神色不变,岿然不动,丝毫不惧怕这凌迟一般的目光。

倒是人比花娇的蓝妃,在这样压迫力十足的目光下,心中的慌乱,像是激荡的湖水一般,根本无法平静。她将头微微地一偏,似乎是要躲开这裂地劈山一般的视线,却猛然地撞见自己的儿子正好奇地站在一副画之前。

大人之间的微妙对峙,剑拔弩张,似乎对这样的小娃娃,没有太大的影响。反倒是香味扑鼻的肉脯,还有那副色彩鲜明的画引起了小孩子的兴趣。

然而,嬷嬷不让他碰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肉脯,他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副人物画上。这般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便要从宣纸上走下来的男人,显然让这个孩子大吃一惊。

心慌意乱的蓝妃,踩着忐忑不安的步伐,朝自家孩子走去。

当她走到近前,视线落到画板上时,她倒抽一口冷气,两只脚像是钉住了似地,一动也不能动。急促跳动的心,像是在做加速度运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这——这——不是——-—

被炸得如同五雷轰顶的蓝妃,机械般地转动着脑袋,呆呆愣愣地望向王琳琅。

后者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嘲弄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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