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今天哪来的这么一大条青鱼?”
“你婶婶娘家的人,前些日子请我帮忙在鱼市里开了个鱼档。昨日听说你中了府试案首,今早特意送来一条大鱼。”李典史替周氏解释道。
这鱼算是来得正是时候。
徐青练武,又是半大小子,肉食消耗巨大。
由于徐青中了府试案首,夫妇俩一高兴,打赏了喜钱,家里暂时有些拮据。
毕竟只是府试,还不是院试,功名还没到手,没有举办酒席,自然没啥进项。
不过李典史每月都有朝廷发下的香料抵扣俸禄,正好拿来给鱼调味。
徐青:“婶婶,记得替我谢谢他们。”
周氏笑道:“有什么好谢,因为是你师父出面,鱼市都没收他们保护费。”
徐青心中一动,向李典史询问:“鱼市的保护费多吗?”
李典史抚须道:“倒是不多,大部分还要给衙门上下打点,每月分到我手里,也不过是五两银子。”
徐青心知,这是叔父太老实。估计那些胥吏过手黑下的,都绝不止五两。
徐青知晓周氏操持家务,最近正为银钱发愁。鸡场的收益太慢,这几月还是需要弄点别的进项。
他因此事得了一点灵感,可以发一笔小财,徐青继续开口:“叔父,衙门里不是每年都有官盐分销任务吗?怎么样?”
李典史:“大老爷正为此事发愁呢。虽然盐业利润巨大,但是官盐的销量一直不太好。满打满算,今年还有一万斤盐的缺口没有着落。”
徐青暗自一笑,这个时代,官盐什么品质,谁心里不清楚。哪能卖过价钱只有官盐三四成且品质更好的私盐。
大抵是国朝都深知盐业弊端,甚至特许东南沿海一带的无地平民,可以贩卖私盐,补贴家用。
这其实和国朝时兴时废的禁海政策有关。
因为禁海必然要将沿海的百姓迁往离海岸一两百里的地方。但百姓不能靠海吃饭,又分不到多少地,必然影响生计,才有了默认这些百姓贩卖私盐的事情发生。
不然人家活不下去,一样要造反。
当然,这种默认是有限度的,一旦超出朝廷的容忍限度,自然会翻脸。
而且时间一长,许多盐商勾结本地官员,会让底下人冒充这类百姓,光明正大地贩卖私盐。
导致官盐的市场份额越来越小。
没办法,私盐利润太高了,而且好卖!
但朝廷不管这些,反正官盐的销量份额,每年都是定死的,绝无缓和余地。所以最终还是要摊派。
吴知县这一万斤的缺口也不是毫无缘由出来的。
因为一万斤官盐的份额,本来是赵家的,现在赵家不接受摊派了。
而吴知县不想因为此事影响自己的升迁,正为此发愁。
徐青:“叔父,你可以跟县尊说,这一万斤的官盐,由你来解决。”
李典史:“我如何有这本事?”
徐青:“这事必须叔父来解决。叔父,你想想。赵家的事,说到底和咱们家有关系。现在因为赵家,妨碍到县尊的仕途,县尊肯定心里会对你有根刺。如果叔父解决了,县尊心里自然舒坦,而且会更信重你。”
李典史晓得利害之后,自然没法再推辞,“青哥儿,你肯定有办法,咱们怎么办?”
徐青:“叔父可知鱼市一天要消耗多少盐?”
李典史摇头。
周氏:“我倒是听我那侄儿说过,每天鱼市起码能卖六百斤盐。”
李典史惊讶道:“这么多?”
周氏白他一眼:“你自己远离庖厨,当然不知道,这鱼离了水,很快就死了发臭。当然得用盐处理,才方便保存运输。尤其是夏天,用盐的量更多。”
徐青:“婶婶可知,鱼档平日里都在哪里买盐,价格如何?”
周氏:“他们说只能在鱼市买,卖一百斤鱼,就得在鱼市买四斤盐。价格倒是和官盐一样,不过他们都说,那肯定是私盐,但不得不买。”
徐青:“叔父,一天六百斤,一月下来就是一万八千斤。这官盐的摊派,不就有着落了。”
李典史大喜:“那我要不要跟县尊说,多要些官盐份额,一万斤太少了。”
徐青摇头,心想:“叔父,你卖真正的官盐,咱们怎么挣钱。”
他说道:“反正官盐一直不好卖,叔父一个月要八千斤的份额即可。剩下一万斤,咱们直接去盐场进货,但卖出去时,都算是官盐。”
徐青说是去盐场进货,实则还是进私盐。别以为现在官盐就没掺私盐。没办法,官盐产量低,还品质不好。
不加点私盐,那品相更没法看。
而且加私盐进去,成本更低了!
何况徐青也不会自己下场干。
这边李典史去找县尊,为其分忧。
徐青找来徐福,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徐福,让他去找米三,按计划行事。
米三手下管着一群乞丐,这些乞丐负责去进货,米三则是徐青的白手套,负责承销官盐。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
徐福算好账,每月能多六十两的净利润。
而且是持续的,源源不断。
至于鱼市丢了私盐生意的也不敢闹。
人家背后是本县的典史,卖的是正儿八经的官盐,还能怎么闹?
好巧不巧,鱼市私盐生意的背后,正是赵豹。
“我的钱。”
“李公朴、徐青,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躺在床上,赵豹听到手下的汇报,发出尖细狠厉的声音。
此刻,下半身似乎又流血了。
转眼过了半月,整个江宁府的考生都知道了一个朝廷刚发下的公文。
“从今年起,南直隶的院试,作为试点,开始糊名。”
李典史在家时,跟徐青聊起此事。
“听大老爷的意思是,这次变法派主导了南直隶的院试和乡试,令守旧派十分不满,所以特意在南直隶弄了个院试糊名的试点政令。大老爷说,这本也是国朝的一大弊政,早就有要求院试糊名的呼声了。”
徐青轻轻点头,说道:“这公文发的也正是时候,来得突然,估计周提学也是刚知道不久的。”
县试、府试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院试。
因为院试直接决定了秀才功名的归属,提学又有开除秀才生员学籍的权力。等于这秀才功名,人家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再不糊名的话,在本省士林的影响,那就太大了。
不过国朝的弊政也远不止这些,改不改弊政,关键在于斗争需不需要。
此事对徐青颇有好处,糊名之后,他的试卷,至少第一时间不会让周提学先入为主的厌恶。
“趁着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我得尽快将八卦身法提升到大成,如此一来,对于易经的理解就更加深入透彻,有利于我院试的发挥。”徐青暗自心道。
六扇门里好修行。
修炼所需,无非财侣法地。
如果没有叔父的身份,徐青修行不会这么快和顺利。
但叔父的公职,哪有自己的公职好使。
何况叔父的权力地位已经到了他所能到的极限。
“人间的小典史啊,你已经尽力了。”徐青悠悠地想着,随即和叔父告辞,回到东院,踩上大水缸的边沿,和梧桐老树共同进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