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吩咐了香菱几句,就出了潇湘馆,眼见贾芸已经带了几个小厮守在门口。
林黛玉过去说了几句话,去了荣府前院,找到了林之孝。
林之孝还要解释府里事情,林黛玉说道:“这次的事不用说了。”
“我这次来,是要问你,上次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之孝拿出一本册子,说道:“事情已经初步有眉目了,贾雨村当日在金陵做知府的时候,判了薛蟠桉子,将拐子流放发配。”
“他身边有个门子,是那个拐子的隔邻,后来被发配到了沙门岛,显然是其中有些缘故。”
“前些日子山东道战事不停,沙门岛很难过去,最近内卫司才寻了个空儿,把门子带了回来,正押在内狱里面审问。”
“虽然他并未全招,但这门子确实认识拐子,而且竟然知道香菱姑娘的来历!”
“据其招认,其年轻时原为葫芦庙一小沙弥,而香菱姑娘原系姑苏甄家官宦小姐,名甄英莲。那甄府就和葫芦庙原在一条街上,故此认识。”
“这甄家主人,原来曾资助贾雨村赶考,说来也是对其有恩。”
林黛玉听到这里,出声道:“香菱虽眉心有痣,但也未为稀罕,且被拐十年,怎么时隔那么久,那门子还能认得出来?”
“香菱既然是官宦家小姐,她的闺名,那门子一个外人怎生得知?”
“他和拐子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此人甚不老实,继续审!”
林之孝听到这里,叹道:“林姑娘果然心思细腻,我这就给内卫司传信,加紧审问。”
林黛玉又问:“这姑苏甄家,和金陵甄家,有无关系?”
林之孝一呆,说道:“这我倒未曾注意。”
林黛玉道:“我总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得个空,我亲自去问。”
“贾雨村现在已经是二品大员,此事勿要泄露风声。”
林之孝连忙点头答应。
林黛玉心想贾雨村虽然和自己曾有师徒之缘,说到底只是个教习,自己并未拜恩师,此次对付他,也是出于公道。
贾雨村这几年针对贾府薛家不说,但观其行事,手段颇为下作,而且他本来可以顺手救下香菱的,却选择了旁观。
受人之恩,却对其女见死不救,枉为人师!
林黛玉心道这事情也急不来,话头一转,掏出那菊花牌子,说道:“我今天找你,是要动用玉京城里内卫司力量,彻查几个人。”
“负责给荣府收租的周瑞,他经手的银子流向。”
“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他经手的古董来源。”
“王夫人其他几个陪房,周瑞家的,郑华家的,吴兴家的,查查她们家卷在外面是否有不法行为。”
“十几个庄子,这些年收租如此贪酷,必有被害之人,拿到证据后,找到苦主,给他们银子上京告状。”
“桉子应该都是发到玉京府尹处审理,内卫司去打招呼,让他秉公断桉。”
林之孝苦笑起来,这林姑娘这点倒还真像宝二爷,吃亏不过夜,一定要讨回来!
他犹豫道:“内卫司不能公然介入这种桉子,林姑娘虽有县主名头,但要和荣府这种国公世家打擂台,怕是还不够。”
林黛玉点头道:“确实,所以我准备了一封信。”
她拿出一封火漆密信:“内卫司执事现在是小汪公公公吧?”
“你把信给他,让他把信交给昭阳公主。”
林之孝接过信,心道林姑娘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这都考虑到了。
他最后迟疑了一次:“虽然林姑娘对付的是太太,但外人看来,只怕是在拆荣国府的台,老太太未必答应。”
林黛玉听了,赞道:“林老果然厉害,做管家屈才了,难怪我父亲那么相信你。”
“我早想好了,现在就去找老太太。”
林之孝闻言道:“那我等林姑娘消息?”
“不,”林黛玉断然道:“你现在按我说的做好了。”
“老太太那边,我自会说服她。”
“要是老太太不同意呢?”林之孝道。
“不同意?”林黛玉轻笑一声,眉目转冷,“那我也还是要做的。”
“既然荣府收养了我,却没做到答应的事情,那我也不需要留面子。”
“尤其是太太,怕是和我母亲当年也有龃龉,这才把火气发泄到我和潇湘馆丫头身上。”
“我不会一直忍下去的。”
林之孝目送林黛玉离开,捏信的手微微发抖。
他感觉出了,林黛玉平静话语里面隐藏的杀气。
鸳鸯正在给贾母捶背,就见琥珀在门外屏风后面使眼色。
鸳鸯忙叫其他丫头替着,走出门去,对琥珀悄声道:“大晚上的,什么事情跟做贼似的,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
琥珀压低声音说道:“林姑娘来了。”
鸳鸯一怔,随即道:“我倒是知道,她半日前进府了,却没来老太太这里请安,怕是见到潇湘馆样子,心里憋着火气?”
琥珀忙道:“她神色如常,只说要见老太太!”
鸳鸯心中一突,越正常就越不正常,别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贾母最看重两个玉儿,如今怡红院和潇湘馆同时出了事,贾母却没能做什么,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这当口林姑娘来了,怕是要在老太太面前哭诉,这一老一小要是胸气郁结,只怕对身子不好!
想到这里,她赶紧出了门子,见外面林黛玉站在雪地里,微微一笑道:“鸳鸯姐姐好。”
鸳鸯见林黛玉神色如常,先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去道:“林姑娘刚回府,想必异常疲累,却还想着来给老太太请安。”
林黛玉笑道:“那是自然,进了这大家子,就要有大家子的规矩。”
“长辈耳提面命,关怀照应,我是不敢忘的。”
“我现在想给老太太请安,未知鸳鸯姐姐能通传否?”
鸳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拉着林黛玉手道:“什么通传不通传的,快随我一起去见老太太。”
两人走进屋子,贾母见林黛玉进来,颤声道:“丫头回来了?你好狠的心儿,前面走得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声。”
“快过来让我看看。”
林黛玉依言过去,让贾母搂在怀里,祖孙两人一时俱都无话。
贾母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对不起你娘。”
林黛玉强笑道:“是我娘没福。”
她仰起头:“我今日来见老太太,是想问句话。”
“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吗?”
一旁的鸳鸯刚要上茶,手一抖,差点把手里茶碗掉在地上。
贾母叹道:“老身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
林黛玉摇头,“我相信老太太,但我也只相信老太太。”
她压低声应:“我迟早要走的。”
“既然如此,晚走不如早走。”
贾母怒道:“胡说,你能走到哪里去!”
林黛玉不答,看了眼鸳鸯,鸳鸯连忙放下茶碗,带着几个丫头,走了出去。
贾母叹道:“我知道府里做的事情,让你寒了心,我也在想办法……”
林黛玉摇头道:“老太太为我做了很多,我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
“老太太不可能和太太撕破脸,那样荣府就乱了。”
贾母叹息道:“林丫头能理解我苦衷,别看我人前风光,说到底,我也是个孤家寡人。”
“这荣府看着是高楼大厦,实际上千疮百孔,我也只能缝缝补补,维持个架子罢了。”
林黛玉出声道:“即使有人在挖塌地基,锯断房梁?”
“老太太有没有想过,有可能无论你做什么,对方也不会停手?”
贾母脸色一白,林黛玉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期望王夫人能够回头收手,所以即使王夫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贾母也在尽力容忍,期望她能够醒悟过来。
但贾母怕的是,王夫人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走到黑,将贾府带到深渊里面怎么办?
贾母不能因为林黛玉的每件事都和王夫人翻脸,因为她的底线是林黛玉的婚事,别的只能放弃。
所以王夫人看准了这点,要将林黛玉的所有手脚都斩断。
林黛玉出声道:“人得了脓疮,不及时挖去,只会越变越大,危及性命。”
贾母沉声道:“但是挖脓疮时,病人也会因为经受不住死掉。”
林黛玉应道:“确实,所以要让脓疮变小一些,让它连接血肉的毒脉变枯萎。”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斩我手脚,我剁你手足。
贾母虽听得明白,却还是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现在府里上千仆人,倒有一大半都是王家的。”
“而且你没有想过,我不可能让老二休了她。”
林黛玉笑道:“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谁得势,就依附谁。”
“而且不会做的那么绝,咱们不杀人,只诛心。”
“如果老太太信我一次,我会让荣府变干净些。”
贾母惊诧道:“丫头,你哪来的自信?”
“你身边就十几仆人,如何和王家对抗?”
林黛玉笑道:“老太太且拭目以待好了,反正我输了,也牵连不到别人。”
“要真说老太太能做些什么的话,我倒有一事相求。”
等林黛玉把要贾母做的事说出来,贾母有些惊诧:“就这件?”
“这我还真能说的上话,但和荣府有什么关系?”
林黛玉笑而不语。
王夫人房里,周瑞家的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太太,林姑娘回来后,从潇湘馆呆了半日,出来后让人守在外面,自己去了老太太房里。”
王夫人闻言,笑道:“凭他又能做什么!”
“倒是她屋里那些箱子,你打探出来没有,是不是里面都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