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越感这东西，从本质上说就是人性。
它从来都在那默默地注视着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看着有人对它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看着有人对它添油加醋，借题发挥。
对于刚上高一，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自己所上的学校毫无疑问就是最能展现优越感的条件之一。
因为理解这就是人性，所以原则上，李湛不反感这种优越感，前提是不要惹着他。
星期天上午，七中依然还在上课，李湛和李莞尔等到中午放学回家吃了饭之后，就一起上街去给江缈云买生日礼物。虽然江缈云说了，她并不是过什么生日，只是找个机会约大家聚一聚，但今天确实就是她的生日，就算还是青春年少如他们，也知道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还是要有的。
而且，这是她的16岁生日，16岁多好的年龄啊。
之前有个很出名的电视剧叫《十六岁的花季》，虽然已经播了几年了，依然很火，电视台时不时都在重播。后来还有本书叫做《花季?雨季》出版之后也是很火。16岁这个年龄，或者说16岁到18岁这个年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生的黄金时代，怎么赞美，怎么怀念都不未过。
所以这么重要的生日，去人家家里做客，怎么可能不买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呢？
在这个事情上，李莞尔是很有主见的。她昨天就已经想好了要给江缈云买什么，所以出门之后也直奔步行街的精品店，那时候还挺流行送音乐盒什么的，也是受港剧的影响比较大。当然音乐盒也不在李莞尔的考虑范围内，她在精品店里转了一圈，选的是女孩子常用的小饰品，也不贵，但还是很别致。
他们姐弟俩的零花钱也不算多，在选礼物的时候，李莞尔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她和江缈云从小就认识，关系一直也很不错，但要说那种特别交心的好朋友，用后来比较流行的话来说也就是闺蜜，那其实也不算。
李莞尔还好，她的性格比较外向开朗，在哪都能和大家打成一片，江缈云就比较内敛一些，属于那种在学校里人人都认识她，可她自己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的类型。
所以为什么之前夏梓文会拿这个事来故意刺激李湛，就因为夏梓文觉得能被江缈云请去参加她的生日聚会的，都值得高看一眼，比如他自己。
其实在江缈云自己而言，却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搞过什么生日聚会，就这唯一的一次，她所能想到的和她关系还比较好的同学，也不过区区十数人而已。夏梓文以为这是个荣幸，殊不知江缈云还暗暗苦恼了很久呢，因为哪怕这十数人，她也说不清究竟又有谁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好朋友！
那些初中小学同学，和江缈云关系比较好的那一部分，李莞尔是知道的。大部分考进了一中，或者和一中齐名，近年来甚至呼声比一中还要高的四中，至少是第一层次里最靠后，但依然算第一层次高中的二中，总之，她现在呆的学校是最差的。
人谁还没有一点自尊心呢？明知道去了就肯定要面对那些家伙的优越感，那难免也会有些烦恼。但不管怎么样，李湛答应得那么干脆，她也不能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李湛就在身边，李莞尔也觉得自己平添了很多底气。
讲道理，自从开学以来，虽然李莞尔是班长，但其实班里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李湛帮她做了，他还有余力来监督她的学习，李莞尔是根本不用费心去管别的事，学习效果相当不错。
如果保持这个状态，李莞尔对自己考上大学也是充满信心的，再努把力，考个重点也不是没有机会。
最近以来，李莞尔都觉得李湛就不是个弟弟，而是和她同龄的长辈。虽然最开始的疑惑和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但这种被人管着看着操心着承担着，用后来流行的话说就是被人宠着的感觉还是很容易习惯的，这一习惯了，他到底是弟弟还是长辈，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李莞尔自己选好了礼物，正准备帮李湛也参谋参谋的时候，却发现他在步行街转了一圈之后，施施然走进了书店。李莞尔跟上去，有些好奇地问：“你准备送她一本书？”
李湛嘿嘿一笑，问：“送一本很有深度的书，会不会显得逼格比较高？”
李莞尔皱起秀气的眉头，狐疑地问：“讲清楚，‘逼格’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不是个好词。”
李湛呃了一声，想了想，解释说：“好吧，我换一个词，不过意思就是那种，那种，特别能装的意思。”
“明白了。”李莞尔点了点头，这点悟性她还是有的，然后她略有点担忧地说：“问题是有深度的书，你拿捏得住吗？别到时候反而被人笑话了。”
李莞尔觉得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你要是送人家一本书，里面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一旦这个问题被那些夏梓文那些家伙揪住，他不拿着大做文章才怪。
她看到李湛从书架上抽了一套《张爱玲全集》，眉头皱得更深了，张爱玲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说过，但书还没看过，按说这书送给江缈云倒也算合适，毕竟是很出名的女作家嘛，但问题也还是她担心的那个问题，她都没看过，李湛就更没看过了。
其实李湛还真看过，所以他就把《张爱玲全集》又放了回去，说：“这个书不好，容易教坏女孩子。”
“胡说！”李莞尔暗自松口气，撇嘴说：“张爱玲的书怎么可能是那种教坏人的书。”
李湛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说张爱玲的书会教坏人，我只说会教坏女孩子，她的书看多了，人就很通透，很通透了其实就是一件不幸福的事情。”
“什么意思？通透了就不幸福？”这话李莞尔是真不懂了，不过更让她惊讶的是，李湛抽出了一套康德的三大批判，笑着对她说：“就这个了。”
“你不是吧？”李莞尔伸手抬了抬自己跌落的下巴，说：“你确定这是送给女孩子的书？”
“确定。”李湛拿着一套三册的《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去结账，不过这个译本的作者他都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什么名家，书的质量也一般，他甚至可以肯定是没有得到授权的版本，不过逼格倒是足够了。
“走啦！”李湛回头，揉了揉有些呆呆傻傻地跟着他的李莞尔的头，说：“我又不是要追她，干嘛要那么费心去想什么书适合她，你说对不对？”
“准确地说，想追女孩子的话也不会送书，又不是老爸老妈他们那一代人。”不知为什么李莞尔听到李湛这句话还挺高兴的，而且从李湛的表情来看，他说不想去追江缈云，是真的没有这种念头，所以她脸上也阳光灿烂起来。
“这和我不准你早恋是一个道理。”李湛觉得自己要把话讲透，顺便又教育了一下李莞尔，说：“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现在路边的风景再好，也不值得我们停留。”
“听不懂。”李莞尔倒是很诚实地说：“但我觉得逼格很高。”然后又反应慢半拍地叫道：“李湛你再弄乱我的头发，我就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