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两个人都形成了自己的打法。
纪戈是拈花惹草、花枝招展式卖果子，“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属于张扬个性的卖法。
柏松林的卖法就比较闷骚，坐在太阳伞下，身躯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支棱着长腿，微微低着头，压着帽檐，一言不发，靠着优越的身材和气质吸引客户。
柏松林也不叫卖，只有小姑娘来买水果的时候，才会抬起头，黑漆漆眼睛从帽檐底下看着她，看着小姑娘红着脸躲避。
如果不经意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姑娘会尖叫着沦陷。
事实证明，柏松林更讨小姑娘喜欢，被他的气质征服。
而纪戈的客户更多元化，年纪更小的妹妹、轻熟风的姐姐，以及中老年的阿姨......
看中的是他的亲和力，亲、和、力。
“怎么能叫您奶奶呢，您看上去比我妈都年轻。我都要叫您姐姐！”
纪戈眼睛不眨，笃定的说。
穿着花裤衩的老奶奶，挎着菜篮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捂着脸，笑的花枝乱颤，脸上的皱纹攒成了菊花，“一把年纪了，被小年轻这么讲，老不好意思。”
柏松林斜眼看睁眼说瞎话且毫不脸红的纪戈：所以，你妈是有多老？
“别这么说，您可年轻着呢，我叫您小姐姐您可不要生气，是我真的没看出来。我再给您装个苹果，吃苹果可好了，美容养颜，越吃越年轻。”
纪戈说着，又捡了几个苹果塞到塑料袋里。
“现在的小年轻嘴真怪甜的。”老奶奶欣赏的看着纪戈，“小伙子，你今年多大？有没有对象啊？我有一个外孙女......”
纪戈震惊状：“实在看不出您是有外孙女的年纪，看您的样子，就能猜到您外孙女一定特别漂亮。”
柏松林连忙把纪戈装满的苹果过程称重塞到老奶奶手里，字正腔圆叫奶奶，“奶奶！一共十一八毛，零头给您老抹去，您付十一元就行，奶奶。”
老太太不满的对柏松林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付了钱。
柏松林收下钱：“奶奶您慢走。”
纪戈眼睁睁看着柏松林心安理得的收下钱，放进自己的口袋。
纪戈看着柏松林因装满零钱而鼓鼓囊囊的口袋：“你抢钱？”
不敢置信。
柏松林拍了拍口袋，毫无负罪感的睨着纪戈，语气平和的朝她解释：“有你跟人聊外孙女的功夫，摊子都要被人卷跑了。”
“啧。”
纪戈发现柏松林这人特别喜欢跟她较劲，果然是天生的一对、对家。
两个人一边卖水果，一边你争我斗，时间过得飞快。
在山下小镇的一条街头，好似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卖水果的果农，平凡、普通，为生计奔波劳碌，因为一毛两毛跟客人讨价还价，磨破嘴皮，偶尔拌嘴。
吃着路边的烙饼和凉皮，跟那些荧幕上那些光鲜靓丽的演员、明星没有关系，跟谁红谁不红没有关系，跟骂来骂去勾心斗角的娱乐圈也没有关系。
柏松林把这样的想法说给纪戈听。
纪戈不以为然，骄矜的抻了抻衣角：“你见过长得这么帅的果农？”
等过了午，日头向西，路上的人少了，客流量也跟着减了。
“你要不要......喝奶茶？”柏松林突然问纪戈。
“嗯？”纪戈正低头点零钱，听到柏松林的声音抬起头，“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柏松林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躲闪，故意看向远处。
刚刚他看到有一对高中生模样的情侣从旁边一家奶茶店出来，男生低头给女生插吸管，女生笑得可开心。
他有点羡慕，不自觉开口问了出来。
“我渴了。”柏松林撒谎，问纪戈，“你要不要喝，我请你。”
“我请你”说得豪气，右手还不自觉地拍了拍旁边装满零钱的口袋。
纪戈被逗笑了，歪着头，懒散地倒向一边：“奶茶我是不敢再喝了，如果冰汽水的话，帮我带一瓶吧。不过，你得快点回来，这边中学生马上要放学了，过会儿生意就忙了。”
最后一个客流高峰期了。
“好。”柏松林站起身，掏了口袋里零碎的纸币，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纪戈，“你在这里等我。”
纪戈觉得自己在柏松林眼里，像等孙猴子化缘回来的唐三藏，画了一个圈圈让她呆在里面不出来。
“嗯。”纪戈乖巧地点了下头。
柏松林回头又看了两眼，小跑着走开了。
那眼神颇为不放心，仿佛孙猴子在说“师父，外面都是妖精，千万不要出圈啊”。
纪戈抬手揉着后脖颈，活动着关节：“能出什么事儿......”
***
纪戈想抽自己，这开过光的乌鸦嘴。
有老话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话不能说满，事不能做绝。
直到今天，纪戈才彻底相信，老祖宗说得对啊！
她只是窝在马扎上，在太阳伞底下打了个盹，就有人来搞事了。
“咚咚。”有人敲了敲她面前的水果摊。
纪戈脑门上扣了顶帽子，正眯着眼睛打盹儿，帽子被一把摘掉了，阳光刺进眼睛。
纪戈闭起右眼，用左眼瞄过去，“嗯？”
三个看起来不大像好人的青少年正弯腰低头看着她。
十七八岁，高中生年纪，痞里痞气的。
一个纹花臂，一个子弹头，还有一个像是老大，穿一身黑色，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眼角有一条长长的疤，站在中间。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现在老大右边的子弹头长得精瘦，一手转着纪戈的帽子，嘴里的烟咬到一边，“怎么做生意的，客人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应该是中学生放学了，他们提前溜出来的。
纪戈可能没睡醒，皱了皱鼻头，惺忪的目光从自己的帽子移到子弹头的脸上，再移到其他人身上，慢悠悠的看着三个人，“你好，你们好。”
秋日懒洋洋，小憩惊梦，睁眼流氓三个，一人刀疤，一人杀马，一人纹花臂。
打个招呼？
你好，你们好。
纪戈觉得自己的脑壳被临岳山水熏陶，都会作诗写词了。
“啧，没礼貌！”花臂男撇了撇嘴，说话有点儿娘娘腔，打断了纪戈的诗意。
子弹头端详了两眼纪戈，回头跟花臂男乐：“这小孩儿细皮嫩肉的，没准儿跟你一样是个娘炮。”
纪戈听着这话不中听，她是娘，软件硬件都娘，但不是娘炮。
“小孩儿，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的，交保护费了吗？”子弹头嚷嚷着。
“没钱。”纪戈微微皱了下眉头，把苹果摞到水果堆的尖尖上，“您买点儿什么？”
言外之意，不买东西别在这里碍我做生意。
“我买香蕉。”子弹头咧着嘴笑，目光肆无忌惮，从上而下打量着纪戈，舌尖顶了顶腮，笑容恶劣，“小弟弟，有香蕉不？”
纪戈低头，看看自己的水果摊，确定自己温带季风气候的果园里生产不出热带水果。
再抬头看这三个人，确定他们不是剧组找来增加剪辑素材的群众演员。
他们是单纯的，来找茬的。
纪戈：“......”
“说话啊！小娘炮。”子弹头脾气有点暴躁，见纪戈不回话，一脚踹在纪戈租来的电子秤上，台秤翻了个个。
“没有。”纪戈伸手把电子秤扶起来。
“什么？”子弹头声音超大，耸起眉毛，抬头纹一道一道，深得像黄土高坡的沟壑，“卖水果的，连香蕉都没有？”
纪戈有些生气，动了动唇没说话。
“你爱不爱吃香蕉？”子弹头俯下身弯着腰问，说话时口水喷出来。
“艸，问你话呢，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子弹头不耐烦的踢了踢水果摊，“你爱不爱吃大～香蕉啊。”
说着，还晃着腰顶了顶胯，含义不言而喻，恶意昭昭。
“喜欢啊。”纪戈抬起眼，目光纯净懵懂，一脸无害。
任谁看都是三个社会小混混欺负单纯善良的小商贩。
“艹！”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直没说话的黑衣老大扑哧一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整个摊位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纪戈也跟着笑，一脸无害，手往摊位下放水果刀的位置探去......眼睛渐渐眯起来，像动物世界的食肉猫科动物，瞄准猎物时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纪戈就出手了。
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