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弗本在前厅坐着,查验本月盛府名下各铺子的账目,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就遣了一个婆子出府查看。
那婆子出去没多久,就一脸血污的跑了回来,嘴里胡言乱语,活见鬼似的,见到王若弗这个府中主母都好像不认识一样,差点就把王若弗给撞倒了。
王若弗忙令人拦下这个婆子,众下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水的,都没有什么效果,这婆子还是一样疯疯癫癫的。
最后,跑出来一个力气大的仆妇,说自己有办法,让众人让开。
众人很快见识到了她的“办法”,只见那仆妇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砰!”,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失魂落魄的婆子脸上。
这一耳光势大力沉,把那婆子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办法很有效果,这婆子的魂终于给叫了回来。
王若弗见她醒转,连忙令人上去查问。
婆子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人啦,街上杀人啦!”
王若弗闻言悚然变色,好不容易勉强镇定心神,又细细盘问了那婆子一番。
婆子道:“街上有好多骑马的甲士,凶神恶煞,见人就杀,我一出门就撞见一个人被杀死,血都溅到我脸上了!”
王若弗再也镇定不下来了,嘴里不停道:“乱兵,乱兵,这是反了天了!”
她瘫坐在了椅子上,脑子里六神无主,一时间手忙脚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个当家主母慌了神,底下的一众下人更是不堪,惊叫、大哭、到处乱窜,把院子里搞得鸡飞狗跳,整个盛家都乱成了一锅粥。
……
徐正被刺杀的那一夜,吴勇遍邀五城兵马司将校,请他们到自己军帐中一叙,并说自己有要事相商。
吴勇还特别叮嘱传信之人,一定要把指挥使大人和其他几位副指挥使请到。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窦老西携同众将官应邀而来,吴勇在帐外相迎。
窦老西年方四十五,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再加上相貌粗疏,更增豪迈勇毅。
他站在帐外,问道:“吴副指挥使,到底什么事要把我们一并请来?”
吴勇笑而不语,只是请众人入帐。
众人入内,只见帐中早已摆满了牛羊美酒,众将校皆是眼前一亮,闻见酒香气,肚里馋虫更被勾起。
吴勇笑道:“太子册立,实乃国朝之喜,我等虽为武人,亦深慕皇恩,如此大喜,不可不举杯相庆。”
众人赞道:“吴副指挥使真是忠勇良将!”
正欲入座开席,却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吴勇,军中禁饮酒,你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军中禁止饮酒,这是自古以来皆有的军规,大周也不例外,为的是防止饮酒误事。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军中压力这么大,总会有人藏酒偷偷喝几口,以解愁肠,将领尤其如此。
现在在这帐中的众人,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中高级将领,互相知根知底,偷摸聚在一起喝几杯,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勇愿担风险,找由头请大家喝酒吃肉,如此盛情,居然有人当起了搅屎棍,在这里上纲上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都是面露不悦,想看看是谁如此没有眼色,转头望去,却发现训斥吴勇的不是别人,正是众人的顶头上司窦老西。
霎时间,所有的不快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吴勇心明眼亮,见窦老西正气凛然,众人神色怏怏,连忙上前打起了圆场,告罪道:“指挥使大人恕罪,是末将考虑不周。来人呐,把酒都撤下去,换上蔗浆。”
见窦老西不说话,吴勇又转头对众将校道:“军营重地,委屈诸位了,待休沐之时,再到我府上,请诸位畅饮美酒!”
“吴副指挥使客气了。”
“不碍事,蔗浆甘美,也可以解渴。”
“还有牛肉羊肉吃,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是就是!”
……
众将校都感念吴勇的盛情,纷纷出言宽慰。
窦老西本是以为吴勇真的有事相商才会前来,来了之后,发现吴勇只是寻个由头举办宴会,就不想继续和他在这里厮混。
但他先前因为饮酒之事已经扫了一回兴,现在吴勇已经识趣地撤去了酒水,要是他再一走了之,那就是傲岸了,难免会落个不恤属下、治军过苛的名声。
因此,窦老西虽不太情愿,但还是留了下来,在吴勇的恭请下坐到了主位上。
虽无美酒,但有佳肴,众人也算一饱口福,再谈谈说说,吹嘘些自己当年的光荣事迹,气氛十分热烈。
饶是窦老西也受到了感染,和身边陪坐的吴勇说起了自己当初在北境杀贼的往事,听得吴勇心驰神往,连连点头,脸上神色越发崇敬。
窦老西说到兴头上,举起一条烤好的羊腿,好像把那羊腿当成了敌兵,狠狠撕咬了上去。
几大口下去,窦老西觉得口有些发干,就喝了几口杯中的蔗浆。
这蔗浆果然爽口解腻,窦老西喝下之后只觉身心俱畅,正要向旁边的吴勇夸上几句,却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的情景似乎都要颠倒过来。
窦老西心中一凛,强行凝聚心神看向帐内,见众人和他一样,都是摇摇欲坠,惟有吴勇站起了身,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窦老西哪还能不知道中了暗算,提气叱道:“吴勇!你想造反吗?”
吴勇朝他拱了拱手:“恭喜指挥使大人,您猜对了。”
窦老西还待怒斥眼前的卑鄙小人,但已提不起力气,而后眼前一黑,威武雄壮的窦指挥使就不省人事了。
吴勇朝窦老西饱经风霜的糙脸上拍了拍,颇为自得地说道:“指挥使大人不让末将饮酒,可惜,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和荣显不同,吴勇只是五城兵马司数位副指挥使中的一位,他的威望比不上荣显在禁军中的威望,权势更是远远不如。
因此,吴勇在药晕窦老西等人后没有下杀手,而是将他们软禁起来,以他们为人质,逼迫他们的亲信跟从自己,从而控制整个五城兵马司。
忙乱一夜之后,五城兵马司终于落入吴勇之手,吴勇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这条命令是为了防备城外的西郊大营,营内足有十万强兵,打个呵欠都能让吴勇心惊胆战。
因此,吴勇当然要小心布置,严加戒备。
之后,吴勇又派出人手,在城中干道巡弋,见路有面露不轨者,不问缘由,就地斩杀。
同时将朝中重臣的府邸都控制起来,以为人质。
但吴勇初掌城防军,亲信又少,只能挑选地位特别显著重要的重臣府邸进行驻扎围守。
盛家虽然也是个清流世家,但如今盛家年轻一代还只是初露头角,家里官阶最高的,还要数五品官盛纮。
这种权势地位,在老家宥阳或许还能耀武扬威,但放在高官显宦遍地的汴京,那就不值一提了。
吴勇人手不足,自然要紧着重要的地方去,至于盛家这种“小门小户”,却是无暇顾及了。
饶是吴勇并没有以盛家为目标,但街道上奔马、呼喊、杀人,惨嚎……,各种声音嘈杂纷乱,传入盛家院中。
这一片乱世景象,已然是把承平已久的盛家众人吓得心惊肉跳,惶惶不可终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