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还要多谢小道长了!一点儿银两,不成谢意!”说完,他把一个小包裹提到桌上,推了过去,鼓鼓当当,也不知塞了多少大银。
夜凌空打开包裹,白花花的银子,直接把阎基都快直了眼。
“胡大侠莫要再叫我小道长了,在下并非什么出家人,只是不想剃鞑子的金钱鼠尾辫,又不想惹来麻烦,这才作这副模样!”跟着又道:“况且能够帮上胡大侠的忙,在下荣幸还来不及,又怎会收取这些银两!”
说罢,他只取了一枚大银,重新系好布条,把包裹又推了过去。
“掌柜的,多做些好菜,今晚我们吃个痛快!”
掌柜脸笑开了花,收下银子,道了声“晓得!”一溜烟直奔后厨。
胡一刀道:“原来小兄弟竟是我汉家义士!难不成是‘红花会’的兄弟?”
包括阎基在内,桌边一圈,都只是寻常老百姓,听到“红花会”三字,脸上顿时露出畏惧。
也不怪他们,虽说自康熙朝以来,天下日渐富足,四海升平,尤其是雍正在位施行新政,火耗归公、士民一体当差纳粮、贱民改业从良,种种仁政令天下百姓逐渐归心。可说到底,胡满入关坐了汉人的江山,表面功夫做的再好,扬州三屠、嘉定十日,犯下如此暴行,满人又怎会对汉人放心?,深仇恨又岂是一下就能被人忘去?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历来清庭把此事视作头等大事,民间稍微有一点儿沾上,被朝廷打上乱党的标签,转瞬就要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夜凌空道:“在下姓夜名凌空,只是一介游侠,并非‘红花会’之人,不过对他们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实不相瞒,以往在下一直在山中练武,如今还是头一回踏入世间。”
众人一听,神色缓了些儿。
片刻后,掌柜在厨房里叫了一声儿,伙计连忙过去,把拌好的牛肉、花生米,驴肉火烧、鸡蛋,端上桌来,胡一刀也就把装了银子的包裹提起,随手扔到一边,那阎基双眼直勾勾的跟着包裹转,恨不能把它抱怀里。
一个小厮拎着一坛子酒过来,拿上碗,一边给胡一刀倒酒,一边问道:“大爷又怎么称呼?”
胡一刀笑道:“我姓胡,生平只要遇到做坏事的,立时一刀杀了,所以名字叫作胡一刀。你们别大爷长大爷短的,我也是穷汉出身。打从恶霸那里抢了些钱财,算什么大爷叫我胡大哥得啦,”
大伙不敢叫他大哥,他却逼着非叫不可。
轮到给夜凌空倒酒时,却听他笑道:“小二哥,我不会喝酒,给我倒些茶水就好!”
“好嘞!”小厮应了一声儿。
胡一刀两眼瞪圆,道:“夜兄弟,你既不是出家人,怎不会喝酒?”
“不瞒胡大哥,我醉心武道,怕饮酒伤身,耽误练武,所以从未碰过酒!”
胡一刀“诶”了一声儿,笑道:“兄弟,咱习武之人怎可不喝酒?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喝点儿酒或许会伤身,但不喝酒,那就少了三分豪气,若无这点豪气,武功练的再高,又算什么江湖中人!”接着大喝:“来!哥哥今天教你怎么喝酒!”
说完,要了一只大碗过来。
胡一刀一边把酒斟满,一边吩咐伙计到厨房里催菜,不一会儿,和掌柜的又端了两个硬菜过来。别看外面天寒地冻的,地里什么都不生,可店家早就在菜窖里屯了许多萝卜、大白菜,再加上此处是通往北京的必经之路,平时多有驴夫脚夫住宿,生意也还不错,别的什么猪、牛、羊肉,驴肉,也一应俱全。
热乎乎的大白菜烧羊肉、萝卜炖驴肉,香扑扑,热腾腾,馋的众人都忍不住直吞口水。
斟过酒,胡一刀端起酒碗,高声道:“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干”字一出,一饮而尽,然后把酒碗翻过来,不见一滴落下。
夜凌空受他这股豪气感染,心里莫名涌出一阵冲动,把碗端到嘴边,一干而尽。这一碗酒入喉,却是火辣辣的,顺着食道进入腹中,肚子里顿时鼓荡出一股火团似的暖流。
“好样的!”胡一刀笑道。
跟着,又催起众人拿起酒碗,大伙儿见状,也都喝起酒来,喝完夹起牛肉爽吃。到后面,众人大了胆子,就跟他大哥长、大哥短起来。
喝到二更时分,大多数人都喝倒了,就剩胡一刀、阎基和夜凌空三人。
胡一刀为人豪气,爱喝烈酒,不仅武功高强,酒量也大的惊人,他是越喝越起劲,越喝越精神,旁人自是比不了。
阎基酒量不错,倒也还能勉强撑着。
倒是夜凌空头一回喝酒,居然到现在还没倒下,令他自已都有些惊讶。正喝着,他想起一事道:“对了,胡大哥,孩子的名字可有想好?”
胡一刀笑道:“老哥也正为这事发愁呢......”说着,他眼睛一亮:“夜兄弟,我瞧你这俊秀模样,像个有学问的,不如你来替我那孩儿取个名儿吧。”
夜凌空沉吟片刻,道:“取“斐”字如何?”
说完,他用食指蘸着酒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书写起来。
“我刚才算了一下,胡大哥这孩子的八字命格,五行缺水,而‘斐’字五行属水,当可以弥补他先天不足......”
话音一顿。
“‘斐’者,文采斐然也,斐字拆开,上非、下文,非文既是武也,取此字为名,日后当是文武双全。且拆字一道,左右对拆,阳左阴右,上下对拆,上阳下阴,‘斐’字的下半部为‘文’字,将来他的妻子淑娴如兰的文静女子。”
胡一刀喃喃念叨:“胡斐、胡斐......斐儿......”却见他越念越喜欢,大叫道:“果然是好名字!”
说完喜得跑到屋子里,跟夫人提起此事
没过多久,就见胡一刀满脸喜色的走出,跟着又喝起了酒,越喝兴致越高,干脆进房去抱了儿子出来,用指头蘸了酒给他吮。
夜凌空不禁一笑。
胡斐这小娃儿生下不到一天,吮着烈酒非但不哭,反而舐得津津有味,真是天生的酒鬼。
就在这时,南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一共有二三十匹马,很快的奔进来,到了店门口就止住了。
接着就听得拍门声响。
掌柜的早醉得糊涂啦,跌跌撞撞的去开门。门一打开,进来了二三十条汉子,个个身上带着兵刃。这些人在门口排成一列,默不作声。只有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在一张桌旁坐下,从背上解下一个黄布包袱,放在桌上。
烛光下看得分明,包袱上用黑丝线绣着七个字:
“打遍天下无敌手。”
只见那人身材极高极瘦,宛似一条竹篙,面皮蜡黄,满脸病容,一双破蒲扇般的大手,摊着放在桌上。夜凌空只一眼,就被那手掌所吸引,只因那手掌瘦得看似像只剩下一根根骨头,实际上,皮膜、肌肉,健壮而不失柔韧,这样的手不单力量很强,而且十足灵活,许多剑术名家的手都是这般。
而他便是金面佛苗人凤。
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有一山高。”
当今世上,苗人凤武功虽然堪称绝顶,却也未必就是最强,他在江湖上到处宣扬“打遍天下无敌手”七字,非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耻,只是想找胡一刀动手,却无法找到,于是就宣扬这七字外号,好激他进关。
大堂里,胡一刀自顾自逗弄孩子,竟似没瞧见这许多人进来。
苗人凤身后,一个壮汉上前对着夜凌空喝道:“苗大侠在此,你这厮还不走开!”
回应他的只是简单一拳。
“砰”的一声,众人眼前一花,就看那壮汉的身子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软软的坐倒下去。
苗人凤目光一凝,道:“想不到,这里还有另一位高手!”
凭他的眼里自是能看出,刚才眼前的少年,只是打出一拳,甚至身子未动,拳上也没有真气迸发,单纯用外家拳劲就把人轰飞。看似用的暗劲之法,可仅凭手臂发劲,绝对做不出这等把人一拳击飞的效果。
这是化劲手段!
作为江湖顶尖高手,苗人凤自然对这种手段十分熟悉,甚至他本身也是精通此道的高手,不过扪心而问,他打出的化劲做不到这般威力,相比之下,他更擅长内家拳。
武学有外家、内家之分。
外家武学,俗称外功,以招法、肉身劲力为主,如诸多剑法、枪法,拳法腿法。
内家武学,以内功心法,内力行气为主,如少林寺的《易筋经》。
到了上乘,内家、外家殊途同归,同样是少林的拈花指、金刚掌,虽是外门拳脚功夫,却也有各自的内功心法,拈花指有拈花指的阴柔内功,金刚掌有金刚掌的阳刚内功,练出来的内力也是各不相同。
包括华山的破玉拳、混元掌,皆是如此。这样的武学虽是以招法为主,但却是拳脚带动发劲、行气,以外功练成内功,虽然仍是外门功夫,但可称之为“内家拳”。
如《金蛇秘籍》里的金蛇游身掌、金蛇擒鹤拳,这类虽可以用内力催动,但本身并不自带内功心法的拳法,便为“外家拳”。
武学到了上乘境界,内功、外功,必然是殊途同归,内外兼修。
哪怕是剑法、枪法这些不涉及拳脚、练气的外门功法,乍看是以招法为主,到了上乘,也有相应的内家之道,剑法、枪法虽然练不出内劲,却可以把化生剑气、枪气。
无论内家、外家功法,都可以用肉身劲力,或者内力催动,可肉身容易锻炼到极限,力气有限,但内力却能够不断积蓄,几乎无限。
故而,高明武者大多重内功而轻外功。
苗人凤自号“天下无敌”固然是为了引出胡一刀,但他心中未必就没有此期望,为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无敌,他在外劲之道,也颇有下功夫,多年来自问无人能与他相比,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在这方面的造诣比他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