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姆拉?”
碧蓝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接着她想起来了,在羽栖邸的一角,在侦探和草苗龟他们整理出来的情报表中,这个名字正位于中心附近的位置。
那个老人是等离子团里的宣传主管,负责合众全境内的思想操纵,许多煽动事件都与他有关!
碧蓝忍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向站在客厅中央的N问道:“N,难道等离子团也和这起事件有关吗?”
绿发青年淡然回答:“我知道教团一直有派人跟着我旅行的足迹,听完你们的叙述,我开始串联起整起爆炸事件的前因后果,并意识到一个现实——如果不存在外界扰动的话,这起抗议与爆炸根本不会发生。事件背后存在人为的诱导,而据我所知,能悄无痕迹做到这点的人,就只有我的七位老师之一,拥有公共关系学博士学位的斯姆拉了。”
“你难道不感到愤怒吗?因为你老师的行动,七十一只宝可梦死掉了。威廉先生的工厂也毁于一旦,立涌市的能源工业也要倒退十年的水平。伱不是在寻找爆炸事件的背后凶手吗?难道黑幕涉及了等离子团,你就要束手不前了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无论何时,无辜精灵们的牺牲都是值得恸哭悲伤的悲剧。但我的这股情感,此刻正在被一股更剧烈的怒火裹挟。”N说道。
“只要我们稍稍回忆和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在这座以能源作为支柱的工业城市里,事实上存在着两起惨无人道恐怖犯罪。”
“其中一起犯罪是某些个体在偏执下进行的自杀教唆,而另一起,则是整个人类种族冷漠地、近乎蓄意地对另一种生物进行的欺压与屠杀。前一起犯罪只发生在几席话语之间,而另一起则持续了千百年以上。前一起犯罪使七十一只宝可梦死亡,后一起则已经使数以千万宝可梦丧生,让上亿精灵生活在痛苦之中。可是为什么,你们只是对那个小规模的、短暂的教唆犯罪感到愤怒,却对后一场铺天盖地的歧视与压迫无动于衷?”
N俊秀的脸颊正在颤抖,仿佛在拼命克制心中奔涌的情感。
“如果这起事件确实是斯姆拉的谋划,那么他与等离子团的行为确实天怒人怨……然而,欺骗与谎言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饥饿、冷酷的侮辱、残忍和悲痛的慢性屠杀吗?闪电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能够比得上炮烙之刑的慢性屠杀吗?”
“我当然知道,等离子团掀起的精灵解放运动在这片大地上留有无数劣迹,然而……这短暂的恐怖时代所填装的棺材,只要城市里的一块墓地就能容纳下了,却有人不断告诉我们要为之战栗和哀鸣。可是,那自古以来的真正恐怖、那种不可名状、惨绝人寰的恐怖、其所填装的棺材……就连整个合众地区也容纳不下啊!却没有人告诉我们要看到这种恐怖的巨大规模,要寄予应有的同情!”
接着,绿发青年浑然不顾礼节,把修长的手指指向威廉厂长,轻蔑说道——
“不必再自作多情了,你的发电厂根本就不可能给立涌市带来真正的能源改革。我计算过你工厂的产能,其中所谓新能源的部分有多少含金量你应该比我清楚——那座在爆炸中灰飞烟灭的龙头企业,也不过是建立在宝可梦们剩余价值之上的空中楼阁。”
“威廉先生,你最大的成就,不过是找到了一个高效率压榨宝可梦的方法而已,宝可梦在工厂中根本无法得到与人类平等的权利,你利用着它们的无知与善良,逼迫它们日夜从事会给身心带来损害的工作!你用着剥削得来的金钱收买人心,靠着他人的敬仰以满足自己的道德洁癖,借此平衡自己漠视精灵的负罪感!”
面对严厉的指控,中年人没有答话,只是如石雕般静止不动。如果只凭结果论来评判的话,青年的话语完全命中了事实。
N还要继续指责下去,却被碧蓝打断,少女试图为威廉先生辩解——
“可是厂长先生在这起事件里是完全无辜的啊!他并没有故意伤害电系宝可梦们的意图,他的所有行为都在法律允许的范围,甚至他还为精灵们提供了高于其他工厂平均水平的待遇……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工厂主人选择了一种有待争议的生产方式,就把事故的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吧?与之相反,如果不过斯姆拉博士真的在幕后操纵着一切,那么那个人才应该是谋杀了七十一只宝可梦的凶手才对!”
“小时候,我在教团里学习各种知识的时候,父亲曾经告诉了有这样一种道德难题……”
作为对碧蓝的回应,N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起与事件无关的话来——
“远处的火车轰鸣驶来,它的前面是两条分岔的铁轨,一边是正在预定轨道玩耍的五名孩子,他们因流连玩乐而没有注意到驶来的火车;另一边则是一条废弃铁道,一个无辜的孩子正在上面散步。现在,你正在火车分岔处的控制室中,只要一推拉杆,就能改变火车原本的运行轨道。六名孩子的生命取决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觉得是否应该推下拉杆,让那个无辜的孩子代替五个孩子牺牲呢。”
“这是一个典型的道德悖论。”碧蓝想了想说道,“积极与消极的道德之间存在差异,不同内心中会产生不同的道德取舍,义务、效益这些多重因素缠绕在一起,因此不管选哪边,做出选择的人都会陷入良心的死结。”
“没错,我的看法也正是这样。”N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否选择推下拉杆,都将伴随着牺牲,区别只在于是主动把无辜之人推向死亡,还是看着更多的生命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两者都各有自己的道理与苦衷,不管控制室里的人选择哪边,从外界视角旁观的我们都没有办法对之予以褒贬……你不觉得这个比喻与我们所面临的社会现实存在有种相似性吗?”
碧蓝此时明白了N言语中的意指,顿时面色有些难看:“难道你认为,等离子团就是在控制室中推动拉杆的人吗?那些人可是真正的罪犯啊。”
“律法与道德永远是现实妥协的产物,在这些枷锁之中,宝可梦的权利丝毫没有得到保障,像威廉这样的人在这座大陆上无穷无尽,而且还将继续涌现。而如果想要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现状,就不可能继续在原有的框架之中随波逐流。”
N眯起眼睛,流露出一道绿色的精光。
“奔涌的雪崩会裹挟着一片片雪花侵吞万物,但一切灾难的源头,却在于承载这些雪堆的斜坡。比起难题,我更想解决到那个列车。”
不知是不是为了响应青年的比喻,原本门窗紧密的客厅中吹拂起了寒风,温度似乎骤降了好几度。
两道黑色的忍者身影忽然凭空出现在绿发青年的身边。
“N大人,请恕我们防备不力,让大人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如您所说,这座城市无可救药,已经没必要继续待在此处了。”
在客厅其他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个额头形状有些奇怪的忍者如此说道。
“斯姆拉呢?我的那位护航者现在在哪?”
N眼神淡漠,仿佛一位真正的王者。
忍者愣了几秒,显然没想到N能预见到这种程度,随后连忙说:“那位大人未能及时更新情报,现在陷入警察的追捕,我们已经分出一人前去救援了。”
“那就这样吧,等离子团的事业还需要他的能力,虽然斯姆拉犯下了教唆之罪,但现在还不是他坐牢的时候。”
N的视线转向客厅一角,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道的斗子,这才扯动嘴角,勉强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斗子小姐,我想我们的旅程应该是时候结束了,我已经找到了此行所追寻的答案。”
“你和小蓝姐的那些大道理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高马尾少女双目隐藏在鸭舌帽投射的阴影之下,语气有些沉重。
“不过,我现在看你很不顺眼,如果是在野外的话,我会用宝可梦对战狠狠教训你一顿。”
“每次和斗子的对战都很开心呢。希望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你决一胜负。”
仿佛回想起了过去的旅程,N温和地笑了笑,一边朝门口走去。
“大人,外面还有许多记者,就这样直接露面会不会引起多余的事端?”另一名忍者迟疑地劝谏道。
“我们等离子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惜羽毛了?”N不以为意地说道,现在的他终于坦然将自己的身份摆正到了等离子团之王的位置。
“不就是一起爆炸事件吗?由等离子团来认领这桩罪行是解决事件的最佳方式,而且事件本身就和斯姆拉的自作主张脱不开干系。”
青年穿过玄关,站在与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仅有一门之隔的位置。
“是时候让世界见见等离子团的国王了。”
“N,或者说国王先生。”客厅中,一直沉默的威廉忽然开口。
“你曾说我一直在用对人类的袒护来平衡自己无视宝可梦的行为,对此我无法否认。但你现在,难道不是正在做着完全相反的事吗?”
N仿佛没有听到,径直拉开了大门。
逐渐昏暗夜色中,快门声如雨点般响起,闪光灯明亮如白昼,年轻的国王像是投身火焰希冀涅盘的燃烧虫,迈步走入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