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另一边。
变回人鱼形态的多莉斯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回去, 在快游到海底王宫的时候停住了。
要怎么见大家呢?
多莉斯有些犯难地想着,她离开了这么久,父亲和祖母会生她的气吗, 姐姐们还愿意接纳她吗, 她的房间还在吗, 还是已经被另做他用了呢?
“——多莉斯?!”
正在多莉斯迟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回过头, 她的五姐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 似乎有点不敢认眼前的人。
“……”
多莉斯有点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随后露出一个装傻又无辜的笑来:“……姐姐?”
“快!”
五姐毫不犹豫地牵起她的手,朝着王宫内游去, 震声喊道,“多莉斯回来了!!”
好尴尬呀。
多莉斯把头低得很低, 像是离家出走的小朋友被家长抓了回来。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人怪罪她, 所有人看到她的时候都是喜出望外的惊喜。
多莉斯去当人类的消息之前就由姐姐传给了海底所有人, 即便格蕾丝当时留了余地, 但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多莉斯不会回来了。
如今看到依旧完好的多莉斯,大家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最为激动的是祖母,她一向疼爱多莉斯, 知道多莉斯离开的时候还无比后悔过, 认为是自己给多莉斯讲的故事催发了她上岸的冲动。
而此时多莉斯看着祖母, 内心也感到有些愧疚。
祖母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些。
“多莉斯,我就知道, 你这小家伙是所有美人鱼中最古怪、最活跃、最非同寻常的那一个!”
祖母戳了戳她的脑袋, 下一秒又心疼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多莉斯, 听祖母一句,不要再去人类的世界里了。我们人鱼是无法融入人类的世界的,那么恐怖的世界,你体验一次就够了。在海底继续当你的小公主吧,这里才有你所喜欢的一切。”
多莉斯终于和家人重新团聚了。
第一天,她的确过得很开心,为了迎接她回来,海底举办了无比盛大的宴会,在宴会上,多莉斯重新回到了从前受人瞩目的角色。
第二天,多莉斯和姐姐们聊天,讲述自己在人类世界里所经历的故事,听得姐姐们都一愣一愣的。
“什么,那个王子居然真的不喜欢你?”
“太没有眼光了吧!”
姐姐们替她愤愤不平道,“你就应该答应格蕾丝公主的要求,直接拿把刀戳进他的心脏,让他长长记性!!本来他这条命就是你救的嘛,还给你又怎么了!”
多莉斯:“……”
五姐又问她:“多莉斯,那你这趟,有拿到你想要的灵魂吗?”
多莉斯摇一摇头,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并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获得灵魂了。”
所以她回来了。
仔细想想,永恒的灵魂听起来实在太玄乎了,也许那就不是她一个人鱼该奢望的吧。
闲暇的时候,多莉斯又重新钻出过海面,远远眺望着格蕾丝所在王宫的方向。
那里的世界曾经离她那么近,现在又离她这么远。
格蕾丝和她说,如果幸福的话,就不用回去了。
多莉斯想,也不知道格蕾丝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到第三天,多莉斯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海底的生活的确又简单又快乐。
但仿佛日复一日,永远都是如此,所有的一切都被局限在这片海域里,不会产生什么新的变化。
她忽然怀念起跟着格蕾丝学习难懂的人类文字,阅读书籍来了解人类世界的那些日子了。
人鱼世界没有文字,文明靠祖辈们口口相传。
当所有的故事都听完了,多莉斯也就学不到新的了。
而在格蕾丝身边,她见过人类山川的风景,听过鸟儿的歌唱,看过人类城市的生活,她在广场唱过歌,她在宴会上跳过舞,她在船上见过绚烂的烟花。
那些都是新奇的,令人向往的存在。
在最初的快乐过后,多莉斯就断断续续回想起了很多在人类世界的片段。
有弗雷德王子在的片段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关于她自己的,她怀念那个在人类世界的自己。
“我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多莉斯自言自语说。
她也始终记得那个梦,以及梦境里格蕾丝对她的诘问。
“即便如此,你也想变成人类吗?”
的确,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那也是个有趣纷呈的世界。
多莉斯再一次钻出海面,看向辽阔的远方。
她还没有见过更广阔的风景,她还没有踏足过更多的陆地,为什么就退却了呢?
格蕾丝给予了她自由能切换人类和人鱼的机会,而她本身就拥有漫长的三百年寿命,这代表着她会活得比这里的所有人类都要久。
那还有什么是人类能做,而她不能做的呢?
她用三倍的生命时长,难道还追赶不上吗?
而且——
多莉斯想:“如果我真的有机会得到永恒的灵魂呢?”
虽然格蕾丝和她说了很难,但是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她还有两百多年可以去试验呀!!
于是第四天,多莉斯重新对姐姐们说:“我还是想去一趟人类世界。”
当人鱼的时候,她拥有很多快乐,但是她已经能看见自己的所有未来,是一眼能望得到头的。
而人类的世界里,还有无数的未知。
她还有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多莉斯的眼神比起上次要坚定了许多:“而且,这次我应该不会再受伤了。”
姐姐们将多莉斯围在中间,互相看了看对方。
这一次,她们并没有阻止多莉斯。
美人鱼大姐微笑着说:“好吧,多莉斯,这是你的决定,你已经长大了,而且我们也相信你的决定。”
她们的小妹妹虽然生为人鱼,但是她拥有一颗冒险又自由的心。
这样勇敢的心,是没有人能劝阻得了的。
姐姐们挨个开口道。
“不过,如果有空了,别忘记回来看看我们啊。”
“就是,人类的世界再精彩,也别忘记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们才不像你那样爱到处乱跑,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回来。”
五姐捏了捏她的脸蛋,道:“这次不要再随便爱上人了啊。”
“姐姐……”
多莉斯望着姐姐们,惊喜地笑起来,随后认真地点一点头,“我会的。”
美人鱼姐姐们轮流拥抱了、亲吻了小多莉斯,并衷心祝愿她这次可以得到想要的永恒灵魂。
第五天,多莉斯为上岸准备好了一切所有需要的东西。
从美人鱼变成人类,需要准备小刀,还需要准备一套衣服。
美人鱼种族是不需要穿衣服的,但美人鱼们曾经捡到过人类曾经掉落过的潜水服,多莉斯从海底储藏室内“借”了出来,把所需装备统统带上后,踏上了再次上岸的路程。
她的鱼尾灵活地摆动着,仰着头,朝着光照来的方向往上游。
只是等到快游到海面的时候,多莉斯忽然发现头顶不远处正飘着一个不明物体。
她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避让开后才看出来,那是一个漂浮着的、似乎溺了水的人类。
多莉斯:“!!!”
短暂的一刹,她想起了格蕾丝问她的话。
如果王子的船再翻一次,你还会救他吗?
——为什么不呢?
无论是谁,那都是一条生命!!
多莉斯的身体比想法更快做出决定,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人类游去,用小小的身体托住他,费力地往岸边的方向游去。
这个人比弗雷德王子要重上一些,即便多莉斯很擅长游泳,靠自己完全救一个人类也有些困难,她只能卯足了劲,半托带拽,非常努力地将那个人类推上了海岸,随后爬上旁边的礁石,迅速用小刀划破自己的小拇指,将鱼尾变成了人类的腿,又换完潜水服后查看了一下那个人类。
他、他还活着吗?
多莉斯不知道。
不过从前,她营救弗雷德王子的时候只能将他推到海边,期待着有谁能够发现他。
但现在,她可是人类形态了!
多莉斯爬下礁石,跌跌撞撞朝着王宫的方向跑去。
上次格蕾丝带她出来走了一条小路,她还记得怎么走。
只是穿着古怪的她,很快在回去的偏门处被侍卫拦了下来。
“女士,你是谁,为什么来王宫!”
侍卫拔出长剑,指向多莉斯质问说。
多莉斯上气不接下气道:“格蕾丝,我是来找格蕾丝公主的!”
侍卫不屑一顾道:“格蕾丝公主也是你能随便见的吗,快走——”
“——多莉斯?”
多莉斯喘着气抬眼,正对上格蕾丝的目光。
正巧路过这里的格蕾丝快步走上前来,看着多莉斯,满脸都是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格蕾丝!”
多莉斯声音悲怆急切,来不及多说其他的,只喊道,“海岸边上有人落水了!快救救他!!”
哈?!
格蕾丝面色一变,对着身边的陆斯恩迅速道:“快,去找宫廷医师来海岸边救人。”
她握住多莉斯的手,先稳定她的情绪道,“走,你带我看看。”
多莉斯带着格蕾丝快步来到了海岸边的沙滩上。
格蕾丝半蹲下,探了一下那个人类的呼吸。
感觉已经十分微弱了。
幸好很快,两位宫廷医师赶到,判断了下他的状况,直接在沙滩上就展开了急救。
多莉斯站在一边,有点紧张道:“他、他不会死吧?”
“别着急。”
格蕾丝安抚地握紧她的手,随后看着她的穿着,忍不住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毛。
“怎么了!”
多莉斯不明白道,“你们人类潜水的时候不就穿这个吗?”
也没错。
就是这身潜水服显然不是多莉斯的尺码,大概率是她捡来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格蕾丝下意识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只对多莉斯说:“下次我会给你做一套合适的让你带回去。”
说起来,这是多莉斯第二次救到落水者了。
她是什么海洋救生员吗?
终于,在宫廷医师的努力下,落水的男子呛了好几声,“哇”地一下吐出了嘴里的水,抽搐着睁开了眼皮。
宫廷医师立刻道:“殿下,他醒了。”
格蕾丝走过去,礼貌询问:“先生,你还好吗?”
男人茫然地看向格蕾丝,问:“这、这是哪里?”
“这是德马克。”
格蕾丝回答说,“你在海里落水,被我们的人救了上来。别害怕,我是这里的格蕾丝公主。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不要送我回去!”
醒来的男人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只听到回去两个字就面色惊恐道,“斯威格那个鬼地方……我才不要回去呢!”
格蕾丝目光当即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