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教训完楚行,又倒了一通酸水,说他一介武夫,做典史都费劲,如今代管一县事务,真的是焦头烂额,磨叽的楚行晕头转向才离去。
楚行心道:“难怪您老人家半夜非要过来揍我一顿,合着您心情不爽!”
当下将田见秀叫了过来,这厮依然一副死不给朝廷卖命的名士风范,气的楚行上前,砰砰就是两拳。
田见秀立刻老实了下来,一脸诚恳的表示,愿意为安塞尽绵薄之力。
楚行瞬间换了一副笑脸,恭送这位先生出门。
这是楚行早些年做三方劳务头子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这些读书人,最怕他们这种横的,当然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是眼下会配合你。还有就是你不能只给铁拳,你还得适当的给点好处。
让他既痛苦,又有些许快乐、些许期待感,这样你才能快乐的使用他。
有了田见秀的加入,整个安塞城在飞速的恢复一座县城应有的样子,同时也迎来几位大人物。
新任陕西巡察御史吴焕,万历年间进士。
陕西巡抚刘广生,一位颇有风骨的万历年间进士。
以及起义军首领黄龙。wutu.org 螃蟹小说网
当然,黄龙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件月娘的信物,以及一车钱财,要求楚行行个方便,他们要去给城中的贵人送信,楚行这才知道原来月娘跟高迎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下也没拒绝,毕竟高迎祥在战场上曾经留了自己一命。
臧山行看着楚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着闹着不想回去,楚行要他给闯王带个话,粮食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钱先在他这里存着。
一时间,臧山行更加绝望了。闯王真的看走了眼,他哪里知道,义薄云天的楚天霸大哥的儿子,是个心狠手黑,脸皮厚的家伙,这钱送到这儿,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他这样回去,可如何跟闯王交代。
当然,真的让臧山行无法接受的是,大哥根本没让他归队的打算,仍然要他去闯王的团队去做卧底。关键是这卧底做的有点不妥帖啊,人家都知道我是卧底,我还折腾个屁。
况且,当卧底也是有时间概念的吧?我现在都混到闯贼管理层了,你不能等我混到老大吧?
楚行好生相劝了半天,这才安抚好臧山行,让这位兄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
当然了,让楚行意想不到的是还是两位朝廷大员的行径。
这两位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风度果然是跟管知县那种为祸人间的混蛋不一样的,人家这两位大人,明知道义军在不远处驻扎,依然率领车队入城,尤其是巡抚刘广生,据说截留了给军队的饷银五千两,以及贩卖了家中的土地,卖了两千两,以及大量士绅的捐款三千两,折合一万两一起带到了安塞。
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此时已经成为了西席的田见秀,带着黄册,领着他们去赈灾。
黄册这东西,就是朱元璋费费了很大力气给大明做的户口本,里面清晰记载着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再配合田见秀这段时间统计的各户受损失程度,便可以合理的赈济灾民了。
刘广生的官声确实不错,大家都跟看青天大老爷一样的看着这位地方督抚,这位大人也不避炎热,真的是哪里有困难,他就往哪里去。
一时间,把孙典史众人都给整紧张了。
用师爷的话说,人都是先思己,再度人的。您虽然是巡抚,但是不能让我们这帮人的血汗白流吧?
安塞之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可是打退了上万的贼兵,朝廷不能连个响都没有吧?而且城外还有十大王的联军呢,你就不怕他们攻城?关于未来如何,您作为地方老大,您得说句话吧?
不由的,大家想到了前任巡抚胡廷宴,这位老爷子是个狠人,别人都对叛军畏之如虎,唯独这位老爷子,把叛军当做了自己的鱼塘。大家都担心新任巡抚大人有样学样搞下去。
要知道,这位老爷子甚至公开说,这灾年有老百姓闹事,天经地义,搞点动乱,洗劫一番县城,别往上报,等到灾情过去,老百姓就老实了。
咱也不是不管,让咱管可以,你起码得给军队发饷银吧?我西北的军队,已经三年没法工资了,我如果让他们出去镇压,他们反而叛变了怎么办?
虽然这位督抚的做法让人非常不满,但是大家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这位颇为咸鱼的督抚,做梦都是有人赶紧来替换他,让他赶紧回家养老。
跟他一起有着这般想法的,还有延绥巡抚岳和生,这位据说是岳王爷的后代,一样靠摸鱼过着他督抚的日子。
两位西北大佬共同的心声就是,这破地方不想呆了,放我们走吧。
这不倒霉蛋刘广生这就来了嘛。
实际上,陕西巡抚刘广生来的时候,根本没带一兵一卒,而是装作逃卒的模样,混进了高迎祥的军中,甚至还跟高迎祥见了一面。
二人对于安塞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谈。
至于有没有砰砰的两拳,楚行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听老爷子吹嘘的时候,提了两嘴,内容大致分为,
安塞城你打下来,你也占据不了。
眼下本官确实没能力安置你们,但本官也劝你们不要瞎折腾。因为本官收拾不了你,不代表大明没能人了。朝廷已经定了人选,三边总督杨鹤不久后,就会带着银子和大军到来。
本官知道你们是贫苦人出身,无奈之下才暴力反抗朝廷,那剩下的贫民却是无辜的,我要去赈灾,你不能拦着我。
高迎祥竟然就真的没有阻拦刘广生的车队,还送出来数千裹挟义军中的妇孺。
用高迎祥的话说,“俺看你是好官,不欺负你,但是俺也活不下去,早晚还得继续折腾,朝廷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让俺们吃一口饱饭,俺们就继续做大明的顺民。”
不过,刘广生刚入城没多久,就有斥候传来了情报,高迎祥集结了部队,朝着太白山的方向去了。
原来,那位钱公子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不堪,而是一位实打实狠人,出了城之后,迅速朝榆林方向进军,找到了杜文涣,晓之以情,动之以钱,硬生生的说动了杜文涣。
这位经历了宦海沉浮的大佬也看来了,这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人家银弹开路,咱就努力一把。
杜文涣跟高迎祥之间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夜战,结果自然而然的是以高迎祥血崩为结局,不敢再呆下去的高迎祥连东西都不要,就率众跑路了。
一时间,安塞似乎真的平静了下来。
其实相对于杜文涣与高迎祥之间的较量,安塞县城有点微不足道,因为高迎祥是惧怕杜文涣的大军不得不跑路,但是论起实打实的战绩来说,则是安塞的保卫战,更加光辉一些。
因为他更有传奇色彩,安塞县只有数百官兵,硬是在县令和兵宪身陨的情况下,打了个漂漂亮亮的反击。
“可惜!”这天上午,天气燥热,安塞县县衙内的一处空地上,得知这个消息的田文秀一脸惋惜之色,“高闯王纵横安塞多年,对此地知根知底,又有民望,留在此地,才能壮大声势,怎么就去了甘肃了呢。”
“我看着老田就是糊涂了。”秦英甚是无语道:“你也知道高迎祥在安塞的影响力,朝廷就不知道,杜文涣能看着他做大?塞外的套虏,他杜文涣都敢打,一个小小的反贼,杜文涣就不敢打了?”
“玉峰兄不是糊涂了。”楚行这一生玉峰兄,唤的田见秀竟然心中一暖,他一脸警惕的看向楚行,却见楚行笑道:“他这是贼心不死罢了。每日在案牍之间徘徊,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昨天还想逃跑,被我抓住,挂在树上打了一顿,你说你一个堂堂读书人,也不知道羞耻,既然有机会做人,为何非要做贼?”
秦英闻言哈哈大笑,田文秀臊的面目通红,指着楚行道:“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那你为何一次两次的叫我尊严扫地,你就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楚行将手搭在田见秀肩膀上,“哎,此言差矣,尊严在心中,而不在面上,你现在走在街上,哪个百姓不喊你一声田公,不比你做个掌柜,做个反贼的谋士来的舒坦?今晚我做东,咱们清风楼吃猪头肉,喝金华酒,算我给你赔罪啦。”
“楚巡检!”就在众人说笑之时,那边儿有个中年文官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此人乃是新任的陕西巡案御史吴焕,对着楚行招了招手,道:“巡抚大人有请。”
对于这样的大佬,楚行自然不敢得罪,上前行了一礼。没办法,这些都是一省大佬,搁在后世,都是高官高官,自己可得罪不起。
“哎!”看着楚行随着巡案御史上了县衙内衙,田见秀摇头道:“这一次,咱们的老典史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咱们家掌盘子的好事怕是要悬。”
田见秀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称呼楚行,从那小子变成了掌盘子,只是觉得顺口,还能少挨两圈,就用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秦英立马不满起来,心说,掌盘子虽然隔三差五将你吊起来打一顿,但是你也不至于在这里诅咒他吧。
“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且看吧。”
其实,田见秀的担忧不无道理。
要知道,楚行这一次在民乱过程中虽然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根基太浅,支持他的只有一个代理县尊之权的老典史。
而且,听说跟老典史关系不错的前巡察御史袁鲸人家升了,做了陕西提学使,这相当于又断了老人家一条助力。
而第三点,这个陕西巡抚刘广生的位置很尴尬,他也是刚上任,还在跟原巡抚胡廷宴做交接工作,这个时揭胡廷宴的老底,说安塞民变,是很不尊重老前辈的一种行径。自然而然的,楚行的功劳,就不可能大书特书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咱们家掌盘子,看不上一个安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