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气氛压抑。
冯老太太哭了一天,眼睛早就已经红肿得睁不开了,冯夫人拿了个鸡蛋在她眼圈周围滚着,一面也低声的啜泣不止。
丫头下人们全都屏声敛气,生怕不小心说错什么惹得两位主子生气,一时之间屋子里只能听见冯夫人偶尔传来的哭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冯老夫人伸手挡住了冯夫人的继续动作,澹澹的说:好了,他们都来了没有?时间差不多了,可别误了时辰。
冯夫人一开口,声音便嘶哑难当,低声说:让人去催了......
她的脸色苍白憔悴异常,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反倒像是为生活所迫的那些普通人,冯老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才说:去洗把脸,若是采薇在天之灵,看到你这副样子,你岂不是让她无法超脱么?
提起冯采薇,冯夫人的眼泪立即便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她用力的忍住,哽咽着应声:是.....
转身把鸡蛋放在了旁边的托盘里,擦了擦眼泪跟冯老夫人行了礼告退。
走到一半,帘子被掀开,冯大少爷穿着一身绛紫色的直身长袍从外头进来,见到冯夫人眼圈红红,喊了一声娘,便语气不善的说:等到办完了妹妹的丧事,我便去衙门告那个狗***!娘,您别太生气了,妹妹在地底下也不会安心的。
冯夫人的眼泪掉的更急了,握着儿子的手摇了摇,没有再说什么。
冯老夫人在背后喊了冯大少爷一声:阿宝?!
冯天佑哎了一声,越过了冯夫人往前,凑在冯老夫人身边,蹲在她膝盖边上:祖母,孙儿在呢,您是不是又哭了?
冯老夫人见到孙子,面色稍微好了一些,语气也比之前和缓许多:没什么,你从哪儿过来?你父亲可有回信?
冯天佑撇嘴:还没回信呢!也不知道父亲是在忙什么,他自来都是偏宠那个混帐东西的,肯定是不信咱们的话。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一个外姓人,养了他一场,要什么给什么,可结果呢?这个禽兽竟然对采薇下手!他死有余辜!
他骂个不停,简直恨不得杀人泄愤。
冯夫人的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想到女儿小小年纪便遭了毒手,便止不住的心痛。
冯老夫人也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父亲回信再说吧,他平时最疼爱你妹妹,不会让她枉死的。
大家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通传,小心翼翼的说冯尧回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最近这些天,冯家上下的气氛简直诡异异常,冯尧原本庶吉士才散馆,要回家来住的,可因为冯家出的这事儿,他已经有些天没回来了。
这回再听见他的消息,冯夫人立即便激动的说:让他滚!他竟然还有脸回来!
冯夫人的语气极差,冯天佑在边上也添油加醋的应和:是啊,他来干什么?!难道还嫌害的我们家里不够惨吗?!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让他滚出去!
她情绪激动,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冯天佑一边搀扶着她,一面安慰:娘,您别激动,别跟他一般计较,等到爹回来,一定让爹打死他!
冯夫人还是无法控制,竟想自己冲出去。还是冯老夫人怒喝了一声:行了!
冯夫人和冯天佑都是害怕老夫人的,见她生气,便都不说话了,冯夫人只是无声流泪。
冯老夫人语气沉沉:有什么事,都过了今天再说!他若真是害死了采薇,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自鸣钟,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时辰差不多了,别误了时辰,走吧!
冯夫人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上前来搀扶着冯老夫人,几人一道出了门。
到前厅的时候,冯尧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见到她们出来,周全的行了礼:祖母,夫人。
话音刚落,冯夫人还没来得及痛骂,边上的冯天佑已经厉声怒骂:你给我住嘴!你这个畜生有什么资格叫我祖母和母亲?!若不是我爹当初可怜你,抬举你,你现在还在家里放牛呢!王八蛋,你得了我们家这么大的恩惠,竟还恩将仇报,我杀了你的心都有!你还有脸回来!
从小到大,冯天佑都不学无术。
他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从小看到书都头疼,那些八股文更是让他脑海里都是浆湖。
若是生活一直这么下去,虽然得被家里骂上一句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倒也算得上风平浪静。
可偏偏他的书童是冯尧。
冯尧分明是他的伴读,可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是过目不忘,连先生都对他大加赞赏。
在冯大老爷知道他的本事之后,更是直接收了他做义子,一路扶持着他考中进士,成了庶吉士,一直进了翰林院。
凭什么?!
他这个冯家真真正正的大少爷,竟然要被一个野种比下去,家族里口口声声都是让冯大老爷把冯尧记在族谱上的呼声,家族祠堂举行仪式,要祭祖,族里的人也都是强烈要求冯大老爷把冯尧带去。
他这个大少爷反倒是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了。
虽然冯尧一再坚持让他在前头,也言明过不会再接受家里的家产,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他盯着冯尧,恨不得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
冯夫人也阴沉着脸朝着冯尧啐了一口。
冯尧面色不变,只是退后一步让到边上,让出路来。
冯老夫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走吧。
冯老夫人说了话,冯夫人也不再说什么,冯天佑恶狠狠地朝着冯尧挥了挥拳头,挑衅的朝着他冷笑了一声,陪着冯夫人跟在冯老夫人身后,越过了冯尧,啧了一声说:真是希望我妹妹显灵,杀了你这个道貌岸然的***!
下人们不少听见这话的,却都只是埋着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冯尧仍旧面色不变,澹澹的看了冯天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