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正德帝带着后宫妃嫔兼一些儿女出京避暑,留下太子监国。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不过阿宝却并未随着大部队出京避暑,而是打算等江凌薇生了孩子再带他们到皇庄附近的庄子避暑。兼之五公主也怀着身孕,虽然已经坐稳了胎,但因害喜严重,坐不得马车,也只能留在京里了。
转眼便进入六月份。
阿宝正在水阁中教双胞胎认字,突然刘管家过来,告诉她平王世子妃要生了。
阿宝唬地站了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平王府的人说是今儿巳时初,接生嬷嬷等已经进去了,平王太妃和忠勇伯夫人等俱已守着,接生嬷嬷说,平王世子妃这胎的胎位正,应该不用多长时间便能生出来。”
阿宝听罢,点点头,听闻忠勇伯夫人也去了,便不去凑那个热闹,只让人关注着,随时给她报告情况。
两个孩子原本正在认字,听到阿宝和刘管家的对话时,都抬头看他们,等刘管家下去后,甜糕爬到阿宝怀里坐着,揪着她的袖子软软地道:“娘,弟弟来了么?”
阿宝笑道:“很快就来了,你们须得耐心等上一等。”接了一旁丫鬟递来的水喂他,又说道:“你们是哥哥姐姐,到时候要好好爱护弟弟,可以教弟弟读书识字,就像爱护你们六叔家里的弟弟一样。”至于宁王府里的三个妹妹,阿宝就不多嘴提了。其他王府里的孩子,却是不怎么亲近,就连太子府里的那些孩子,除了皇太孙和她堂姐的那个孩子外,却也是不甚亲近的。
双胞胎闻言双眼发亮,攥着小拳头都点头会好好教弟弟的。
阿宝看得又是一乐,总结道:“既然你们都乐意教弟弟妹妹,那么你们自己也要好好学,到时候才能教他们,知道么?”
双胞胎可能有了种作哥哥姐姐的觉悟,纷纷点头,又继续坐在案前听阿宝教他们读书识字。
江凌薇这一胎直到傍晚才生出来,生了个女儿。
阿宝听说是女儿,有些怔然,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忙打发人送贺礼过去。心里生怕平王太妃不喜欢,平王妃又要嘴碎什么的,打算明日便去探望她。
“娘,妹妹?”双胞胎又扯着她的袖子问。
阿宝点头,收敛起其他情绪,笑道:“对,是妹妹,你们以后要爱护妹妹哦。”
双胞胎都挺了挺胸膛,然后手牵着手去他们的房里找些玩具打算送给妹妹。
第二日,阿宝趁双胞胎去院里玩的时候出了门,直接往平王府而去。
进得平王府,先去见过太妃。太妃知她是来探望江凌薇的,询问了双胞胎几句后,便让她离开了。阿宝暗暗打量她几眼,面上笑呵呵的,比平时更添几分喜气,心里便是一安。虽然可能江凌薇生的不是男孩让太妃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王府的嫡长曾孙女,新生儿的到来对于老人而言,还是让人开心的。
然后去见平王妃,平王妃也笑呵呵的,面上同样比平时多添几分喜气,只是她这喜气与太妃不一样,更高兴江凌薇生的是女儿,恐怕心里巴不得江凌薇像宁王妃那般,连生女儿才好。
阿宝微微一哂,可能是宁王妃先前行事张扬,连生了三女后,成为京城许多人家的笑柄,有些人讨厌哪家的女眷,便会在心里诅咒她最好像宁王妃一样连生女儿。
见了长辈,终于可以去凌薇阁见江凌薇了。
江凌薇现在正在坐月子,不能出房门,阿宝过来时,门掩得实实的,屋子里倒是放了些冰盆子驱热。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儿晚,平王世子已经被江凌薇赶进宫执勤了,倒没有围着她转。
阿宝到来时,江凌薇已经醒了,因为下-体仍是有些疼痛,只能躺在床上。床边放着新生儿,脸蛋儿还红着,嫩嫩的一团儿,还看不出长得像谁。
“你没事吧?”阿宝坐到床前,关切地问道。
江凌薇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昨日倒是疼了一回,现在还有些疼,不便起身。”说罢,眼睛一转,又看向身旁的那小团子,说道:“辛苦一遭,没想到会生下个小丑儿,既然是个女孩子,以后也和你们家包包一起叫个点心小名儿好了,听着也可爱。”嘴里虽是叫小丑儿,但看向小团子的眼睛里却布满了慈爱。
阿宝笑道:“别胡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般,过几日长开就好看了。”
这话昨儿忠勇伯夫人也如此说过,江凌薇不过是拿来戏笑,特别是在她说女儿是个小丑儿时,丈夫那副护犊子的模样让她挺可乐的。
这时丫鬟燕语端了鸡汤过来,与其他丫鬟一起扶江凌薇起身吃些东西,对阿宝笑道:“晋王妃有所不知,咱们家世子妃醒过来时看了眼小主子,就说好丑,世子听到后,马上就不乐意了,说他的女儿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哪里会丑?为这事情和世子妃别扭上了呢,不准任何人说小主子丑,不然就要生气罚人。”
阿宝听得直笑,“世子说得对,你们夫妻俩长得都不错,你们的孩子哪里会丑。”不过知道平王世子如此爱惜女儿,阿宝心里倒是安心几分。
等江凌薇吃完东西,又漱过口后,阿宝方道:“太妃不介怀吧?”
江凌薇叹了口气,“说不失望不可能的,太妃也盼着想抱曾孙。”江凌薇极敬重平王太妃,若不是有平王太妃帮她弹压平王妃,她在王府里可没有如此自在,平王妃再不好,那也是名义上的婆婆,她这作儿媳妇的,面子礼数皆得做足,若没有太妃,到时候还不知道她抖成什么样呢。
阿宝少不得宽慰一翻,江凌薇微微一笑,却也并不太放在心上,第一胎是女儿,可能第二胎就是儿子了呢?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然后又说道:“我那婆婆可高兴了,估计是恨不得我像宁王妃那般,连胎生女儿吧。你也不用为我担心,生儿生女是要看缘份的,只要能生,总会生的。”
又坐了一会儿,阿宝也同江凌薇说了些坐月子的禁忌,让燕语等丫鬟记下来,方才告辞离去。
回到府里,双胞胎果然寻了她好一会儿了,发现她是从外头回来的,都嘟着嘴不乐意,嘟嚷着她坏,去玩也不带他们。
阿宝拧了拧他们的小脸蛋,将他们带回房去,去察看今日的信件,发现有从璟城及江南寄回来的信。
一看到江南来的信件,阿宝双眼发亮,心知这是萧令殊寄信回来了。先前萧令殊离开时,阿宝和他约定好,一月一封信,现下他离开一个月,信便来了。当即小心翼翼地将信展开,看看那男人会给她写些什么东西,等看了信后,阿宝嘴角往下撇,果然对那男人不能太期待。
萧令殊这信是在路上写的,没有沿途的风景介绍,没有任何心得,只说了这些日子军队日行几里,又过了什么地方,预定多久会到南边边境之类的。最后,才提了一笔,他很好,希望她也很好,然后问了句双胞胎有没有哭?
“娘,信、信!!”双胞胎的小胖手扶着桌沿,努力地掂着脚,朝她叫着。
阿宝将他们抱了起来,放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给他们读了一遍信,最后笑问道:“你们爹爹问你们有没有哭鼻子呢。”
双胞胎得了阿宝的真传,十分厚脸皮地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哭,他们都是很乖很乖哒~
看完了江南来的信,又翻起璟城的信件,这信自然是她爹寄回来的了,信里也是每月照例的问安及问双胞胎的事情。李继尧也知晓了女婿南征一事,只是他驻守北地,因有他镇在这里,才骇得北蛮人不敢再轻易南侵,短时间内他是无法离开这里的,就算有点儿什么想法,也不好多嘴。
李继尧知道女儿为了两个幼儿留在京里,也有些叹气,若是孩子大一些儿,倒是可以随军出征了,且去的是江南,却也可以长些见识,不虞一辈子困在一座小城里。
而且,李继尧也有些担心女婿到了南边,因为女儿不在,会受不住江南之地各种温柔乡的诱惑,做出对不起他女儿的事情。当然,他也笃信萧令殊人品及心性,不会像这世俗的男子一般,怕只怕他太年轻了,被人算计了去。为此,李继尧少不得每月多写了两封信发往南边,一是指点萧令殊一些军中庶务,让他能尽快上手,二是也商讨一下关于男人之间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之类的,虽然两人是君臣关系,却也是翁婿,有些儿话也是说得的。
阿宝自是不知道自家中二爹又干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看完信件后笑了笑,看了双胞胎一眼,心里也琢磨着,最多两三年,他们便可以夫妻团聚了。
将重要的信件收入匣子里,阿宝让人收好,然后开始给他们回信。
双胞胎也凑过来,嚷嚷着要给外公和爹爹写信,只是他们认识的字少,抓耳挠腮都凑不齐有些想说的话,最后都是阿宝帮他们代笔,然后让他们添几个自己会的字,再按个黑乎乎的手丫子作印记。
很快又到了江凌薇家小团子满月的日子,这回阿宝倒是带了双胞胎一起过去了,双胞胎也想要瞧瞧妹妹。
这会儿孩子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像雪团子一样,可爱异常,瞧着也比较像江凌薇,这让平王世子简直是将她当成了掌中宝,宠上了天。于是,这个可爱的小婴儿也有了个叫团团的小名儿,原本是要叫糯米团的,也是一种点心,为了与包包的小名儿对称,直接简称团团了。
阿宝听说后,笑不可抑,问江凌薇难道以后生的孩子都要叫甜点类的?却不想五公主知道后,也当即拍板,她肚子里的孩子届时也要看情况取个甜点类的小名儿,好与双胞胎看齐。
双胞胎凑到一起瞧妹妹,皆心痒痒地伸出手指按了按妹妹白嫩嫩软绵绵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用一种自以为没人瞧见的动作,又用小爪子去戳了戳小婴儿软嫩嫩的小脸蛋。
金璟琋在一旁看得好笑,说道:“你们也常去看弟弟,难道还没玩够么?”双胞胎到齐王府里时,也是这样自以为没人注意,偷偷用小爪子去摸齐王府里的甜汤。
双胞胎特纯洁地看着她,看得金璟琋又忍不住发笑,将他们搂到怀里。
等吃完了宴席后,江凌薇趁机将阿宝留下了,明显是有话对阿宝说。小婴儿早被平王世子抱到外间去了,双胞胎为了看妹妹也跟了过去。
江凌薇喝了口茶后,对阿宝道:“前儿个,我娘亲过来探望我,跟我说了件事儿。”然后瞅着阿宝,在阿宝问是什么事情时,又道:“听说古家三姑娘从家庙里失踪了,武昌公府里急得不行,到处去打探她的消息呢。遁着她的踪迹,发现她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京,往南边去了。”
阿宝眯起眼睛,然后又吃惊道:“这世道虽然不算乱,但路上流匪却是有的,她一个弱女子也有胆子去江南?有这么痴情么?”阿宝张口结舌,心里想着,这古家姑娘才是真绝色啊,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江凌薇不屑地说道,“这世界上,总有些儿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只要有爱,便有勇气。孰不知如此拖累了家族,教父母为自己伤心,实属不孝。”
当初古馨愉在大街上拦下萧令殊示爱,却不料被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玩意儿的狠毒的男人直接一脚踹开了。萧令殊那一脚可没有留情,真的将她踹飞了,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身体健康,或者是太医医术高明,将养了两个月就好了。
相比大公主当初被萧令殊踹了个心窝脚,然后得了咳血之症,气血不足,整整养了几年伤才好(当然还有萧令殊下药之故),古馨愉真是好得太快了。若不是她好得太快,也不会听闻晋王出征时,便开始谋划起来,然后趁着家人不注意,收拾了些细软,便带了心腹丫鬟南下。
武昌公夫人当知道她是往南下时,直接晕厥了,武昌公也脸色发黑,直接明言不认这个女儿,让她死在外头算了。当然这事儿并没有闹开来,武昌公府自然要将这事情捂住了,反正古馨愉在古家的家庙里清修,只要家里人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不在。
而忠勇伯夫人能得知此事,也是恰巧那日她给各家下帖子赏花喝酒,武昌公夫人也在,然后武昌公府的人因为这事来寻时,略听了几耳朵,后来再让人暗暗一查,便查到了这些。这种事情忠勇伯夫人也是不好对旁人说,免得遭武昌公府忌恨,不过想着阿宝是她的世侄女,又是看着她长大的,便觉得这事情还是透露给她知道些吧。
得了这消息,阿宝在接到萧令殊的信件后,沉吟半晌,仍是决定将这事提一提,届时萧令殊过不过心却是不关她的事情了,只是想让他若真遇到古馨愉时,提防一下,免得那姑娘败坏了他的名声。虽然路途遥远又危险,不过可能古馨愉或许真有些运气,能摸到南边去呢?只是吃苦却是免不了的。
搁下了笔后,阿宝又拿萧令殊的信件来瞧一瞧,这次信里倒是说了一些江南一带到与南齐接邻的边境之事,他于一个月前已抵达了目的地,也与当地的城守及驻军负责人见过面了,还有接风宴上的事情。
当看到信里写的,在接风宴上,当地的官员知道他没有带家眷前往时,忙不迭地献上女儿希望能伺候他时,阿宝脸都绿了,心里恨恨地诅咒着这世界的变态规矩,诅咒那些送女儿的官员,直到看到他写着自己拒绝了时,脸色才好一些。虽然萧令殊仍是用一种生硬的写作文的叙述方式将事情叙述下来,但阿宝仍是极开心,不介意他冷冰冰的语气了。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七月中旬,正德帝又呼啦啦地带着一群妻儿回来了,然后得了空儿,又召双胞胎去见见。
到了九月中旬,五公主也终于生了,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喜得帝后皆是赏赐不断,英国公夫妇更是涕泪连连,只有新上任的爹——金璟珏一脸茫然,傻愣愣地看着新生儿,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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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快,每月与南边一封信,不知不觉已经攒了十几封信,而双胞胎也已经四岁了。
今年春天时,田老夫人大病一场,阿宝为此也担足了心,不仅派了解神医过去,还送了许多王府里得的珍贵药材,时不时地也过去探望,为此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幸好老夫人只是因为季节变化,加之年龄又大了,容易患病,需得好生将养着,倒也是无碍。
田老夫人见阿宝红通通的眼睛,倒是看得极开,说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外祖母年纪大了,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们,去找你外祖父和你娘亲。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阿宝呜咽一声,握着老人有些发凉的手,心里想着的却是当年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变成不能言语的婴儿,祖母与父亲斗法,因为母亲的关系迁怒于她,对她极是不喜,甚至不理不踩,威远侯府的下人们也看她脸色行事,处境并不好。还是外祖母时不时地打发人过来看她,生怕她在威远侯府受到了委屈,待得她长大一些,时常接她到田家,让她渡过了一段不那么压抑的日子。
在她心里,田老夫人才是她心目中的祖母,温柔慈爱。
见阿宝如此,田家的人也少不得宽慰她。
待得田老夫人好一些后,阿宝又经常带着双胞胎去瞧她,随着春天结束,老夫人的身子渐渐好转,终于让她松了口气。
当然,这口气却是松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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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夏天,阿宝今年终于随着皇帝的大部队一起,带着双胞胎一起去了庄子避暑。
双胞胎倒是极喜爱庄子里的凉爽及自由自在,每天除了固定的学习时间,其他时间在庄子里到处跑,甚至因为见着了水塘里的鸭子,还央着阿宝要养小鸭子,阿宝被他们闹得不行,便带他们到佃户家里,抱了窝刚出生的小鸭子回来,让他们养。
于是每天的风景便变成了双胞胎带着一群小鸭子嘎嘎嘎地走过去,看得人忍俊不禁。在皇庄里的正德帝听闻了双胞胎养了鸭子,兴致来了,竟然让双胞胎带小鸭子过去给他瞧瞧。
想到当时皇庄里来来往往的官员,无数双的眼睛下,双胞胎就带着一群小鸭子嘎嘎嘎地走过去,阿宝有种想要捂脸的冲动。
“父皇对五哥家的孩子未免溺爱过头了,简直比太子家的孩子还要宠爱。”宁王望着双胞胎消失的背影说道。皇室也不是没出现过双胞胎,怎地就晋王家的特别?
贤王和陈留王原本正欲离开,听到这话,纷纷站定,也望向双胞胎消失的方向,目光有些幽深。
突然,陈留王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父皇的气色似乎又差了……”
三人对视一眼,想起留在京里监国的太子,不由得冷冷一笑。
又看了看双胞胎消失的方向,三人各怀心思离开了。
却不想到了九月份,正德帝的身子确实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