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傻子也能察觉出有问题了。
姜锦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确定,时间都对得上吗?”
凌霄迟缓而坚定地点点头,她说:“我再三确认过了,当时下定的人就是那个姓宋的姨娘。她通奸被抓,而后被打死,就是在劫案发生不足半月之后。”
姜锦叹气:“想合理的让一个后院中的女子死,通奸真是再轻巧不过的罪名了。”
越是隐秘的事情,越是要敞开门窗聊,以防屋外有人窥探都不知道。此刻,姜锦的眼睛也正留意着厢房外,耳朵亦分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既是裴刺史下的令,那就是他要灭口了。”姜锦一条条捋下去,“我猜测,是这个小妾要送的东西有问题,被裴刺史察觉,故而灭了口。”
凌霄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提出疑问:“一个后宅里的妾,能接触到什么有问题的东西?都能让一州刺史对她下手?”
姜锦抬眼,对上凌霄了然的眼神,接口道:“换个思路,或许这个小妾本就和裴刺史一起,一起密谋了些什么勾当……”
她的想法跳跃,并没有因为被灭口的那个人是后院里的妾室,就单纯只把她当一个附属品来揣摩。
凌霄若有所思地低语:“我还记得……之前打包镖车的活儿,都是阿耶亲自操持的,他还特地叮嘱我们,一定要小心镖车,不能进水、也不能剧烈颠簸。”
不能进水、也不能剧烈颠簸……贵重的东西运送时大抵都会有这样的要求,不甚奇怪。
可姜锦眉梢微动,她蓦地想到了之前薛靖瑶所说,云州附近有开采铁矿的痕迹。
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姜锦抓住了凌霄的手腕,急切地问道:“当时走镖的时候,你可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气味……”凌霄努力回想:“好似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但并不是太难闻?押送的时候,还能听到类似石头碰撞的声音。”
如此一来,姜锦心底便大概有数了,她拍着凌霄的手背,轻声道:“我怀疑镖车里押运的东西,大抵是火药和燧石。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还得把宋家查清楚才能确定。”
凌霄被唬了一跳,她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惊呼,随即道:“这些东西可都是违禁的,后院里的女子,从哪儿弄来?”
姜锦的眼神飘得有些远了,她说:“卢大夫人此番安排了人随我们一起,我让他们去查一下宋家的底细。”
凌霄见状,便知姜锦或许有不方便告诉她的线索,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姜锦确实不方便说。
无论是裴焕君可能暗地在开采铁矿、还是薛靖瑶自己也在做私底下与中原割据的其他势力交易盐铁之事,都不是小事。薛靖瑶让她接触到这些,是对她的信任,她若再将这些话转了出去,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姜锦抿抿唇,道:“我并非有意瞒你。等到查出结果,一定会告知于你。”
凌霄对她有着绝对的信
任,此刻也不例外,她笑笑,道:“姐姐不必和我解释的,我永远都相信你。”
不用堆砌什么多余的言语,对视一眼后,两人一道离开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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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是回来祭奠,自然不能在云州待太久,至多几日便是要回响水村,所以事不宜迟,姜锦火速去找了薛靖瑶派来的人,没交代什么前因后果,只说要查谁,他们便依言去了。
转天正午,姜锦便听到了他们带回的线索。
“也被灭口了,一个不剩。”
姜锦眼皮直跳,她又问:“宋家是做什么的,可查得出来?”
“宋家女儿在刺史府里做妾,家里几个儿郎都有实惠。要么得了些产业经营,在附近的黄铁矿上做事,要么就是做生意跑商,远的都一直到西域去了。”
“前些日子下雨,矿上大石头砸下来,宋家两个儿子死了,他家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走了。做生意跑商的那个儿子,至今还未回来。”
矿上时常会有意外,不算稀奇。若非有意往坏处想,这也是根本不会惹人注意的死法。
姜锦刹那间便已明了。
恐怕,凌家镖车遇劫,当真是裴焕君下的手。
他暗地开采铁矿,自然需要大量的火药和燧石。然而矿产并非私有,朝廷会派盐铁官至各州县监督,做火药的硫磺、硝石要么从矿上来,要么是要从海外交易。
宋家人便是在为他卖命,那姓宋的妾室是羁押的人质,也是安他们心的符号。
宋姨娘暗地里雇人运送火药到范阳……
姜锦忽然想到了之前,薛靖瑶安排她和裴临押运“粮草”那次。
这位卢大夫人同样在做贩售盐铁之事,同样的,火药燧石,她自然也需要。范阳没有黄铁矿,不产硫磺,只能向外买,不知是不是巧合,兜来转去,竟买到亲家头上来了。
宋姨娘悄悄接私活赚钱,怕是被裴焕君发现了,卖家似乎还在范阳方向,这必然引起了他的警觉,故而劫车、灭口,一条龙做下来,干净利落。
世道不太平,东西没到手,也没有引起范阳那边的注意,薛靖瑶不可能事无巨细到连一车火药这种事情都过问,手下没收到这边的,可能转头就去寻求其他途径购置了。
只不过……
姜锦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么一来,凌家遭受的完完全全就是无妄之灾,或许也不能完全说是无妄之灾,至少凌父,他是心里有点底的,但还是铤而走险。
而裴焕君、她两辈子名义上的义父,就真的是灭凌霄满门的仇人了;
二则,事情真如这般的话,一个平素看起来清正严明,至少还算个好官的一州刺史,为什么要私采铁矿?
要知道,捞钱的手段有很多,若只是贪图金银权势,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一州的主官有的是捞钱的名目。
可要是不图钱,那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想造些刀枪斧钺来玩儿吗?
越是深想,姜锦越是心里发毛。
因为,私采铁矿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往往会和另一个掉全族脑袋的罪名,联系在一起。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两个字&adash;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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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交集不过了了,姜锦最多在前世听闻裴焕君的死讯后有些惋惜,所以此时此刻,她当然也不是在担心他的命运。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
裴焕君有不臣之心,而她的养父姜游,与他却是旧友,至少……至少是可以开得起玩笑的旧友。
先前,裴焕君更是撺掇着裴清妍,让她替她嫁去范阳……
姜锦的指尖都在发寒。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接连不断的思考下,有些失神。
他若真有想法,当然希望会有强大的助力,毕竟姻亲关系难以甩脱。
范阳那边会不会如他意且不论,但裴焕君要保住裴清妍的这桩亲事,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他缘何又想要她去替她的亲女呢?
难道说……她一个孤女,分量会比裴清妍这个亲女还要重?
电光火石间,姜锦恍然明了。
她的身世,裴焕君一定、一定、一定知道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就像纷乱的绒线团,姜锦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裴焕君的谨慎,让她从中揪出了这一点端倪。
按之前探听到的讯息来说,宋家这一家子人,起码为他卖了十多年的命,可是出现这一丁点的差错,他立马就将他们尽数灭口,一个不留。
也正是他这样过度谨慎的态度,反倒引起了姜锦的注意,笃定了这个猜测。
情况愈发棘手起来。
姜锦一时连说都不知该怎么与凌霄说,她有些怕她血气上头,直接就提着剑冲去找裴焕君了。
不过,若她与凌霄易地而处,恐怕也理智不到哪去。
姜锦叹了口气,她想,哪怕凌霄真的要去做这种送命的事情,她最多也只能阻拦,更不能因为所谓的“为她着想”,就索性把这件事瞒下了。
她没有替她决定的权力。
稍加犹豫后,姜锦找来了凌霄。
凌霄大概是猜到她要和她说些什么,神情很紧张。
姜锦艰难地开口,而这份紧绷,也渐渐从凌霄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凌霄垂着眼,表情越来越平静,只是十指深深扣在了自己的膝头。
她比姜锦想象地要冷静太多。
她说:“我有预料的。那天我找到了二哥,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要我快些走。他神情很惊惶,就像是知道仇人是谁,知道自己很难做得了什么。他怕我为此纠缠,搭上性命。”
“我那时就猜到了,这个仇家,身份绝对不简单。”
姜锦深吸一口气,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寡淡地问道:“那现在……凌霄,你打算如何?以卵击石不是好主意,我……”
凌霄抬眸,眼睛里没有眼泪,她说:“放心吧姐姐,我不会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会好好活着,也会报仇。”
“可是姐姐,那个人,他是你的义父,上辈子也没有出这样的变故,你现在……又是怎样想的呢?”
姜锦其实很头痛,短短两天里,她把这一年的气都快叹完了。
她说:“我的身世,也与此人有关,我要查清楚。”
凌霄松开了自己的双膝,握住姜锦的手,她郑重地道:“好,姐姐,我们一起。”
——
是夜,裴焕君在府上,为云州而来的众人办了一场接风宴。
他笑呵呵地举杯说道:“诸位辛苦,陪我女远嫁。本来昨晚就该请大家吃一顿,但是昨天舟车劳顿,想想还是今日合宜。”
裴清妍安静地坐在席间,她看起来比在卢府松弛许多,但脸上还是没有喜色。
姜锦也在席中,她低着头挟菜,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宴席开始后,她借口酒水洒在了身上,转身回去换衣裙。
月黑风高,确实是好时候。
姜锦要去找一个人。
准确说,是在画上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