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把他的手抓住, 眼睫一抬,同江南萧压下的眸光对上,“昨日不是刚……”
“不够。”
江南萧声线哑得要命, 手被抓住他亦不紧不慢, “那在这里?”
江望津睁大眸子,什么在这里……
话落, 江望津的后背便抵在了略微冰凉的桌面上,隐约间还能察觉一只手臂横在中间。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意识逐渐迷失在阵阵‘漩涡’里。
第二日醒来时,江望津头还有点晕。
没过多久,房间里迎来了第三人。
赛清正站在屏风前,眼神略微诡异,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其实自那日过后, 他就等着了,没想到现在才被叫过来给人看诊。
及至赛清正给人把完脉,脸上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陡然一变, 瞬间变得古怪,“风寒?”
居然是风寒引起的发热。
赛清正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他搞错了?
屏风后,江望津用被子捂住脸。
江南萧一低眼, 视线从榻上掠过,只扫见对方路在外面的手,指尖有一处微微发红。少顷,他挪回目光, “需要注意什么?”
赛清正:“只是普通的风寒, 开点药就行……”
话音落下, 他又兀自低低喃喃:“底子还是太差啊, 这种天气也能染了风寒。”
一边说,赛清正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重又安静下来。
待房门合上的声音传出的刹那,江望津倏尔掀开被子,直直朝江南萧望去。
都怪这人!昨日非拉着他在书桌上……
“我的错。”江南萧似是读懂了他的眼神,轻声开口,说罢他再次伸手碰了下江望津额头。
还是有点烫。
胸腔中像是被灌入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心脏被堵住,江南萧这次是真的后悔了。
“你太胡来了。”江望津控诉。
江南萧:“下次不会了。”
江望津不由再次扫他一眼。
“真的。”江南萧对上他的目光,又保证了一句,再多来一次,他也舍不得。
江望津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轻咳了咳。
江南萧过去给人拍背,神情有些严肃,是真的心疼。
“我没事,”江望津还是心软了,反而安慰起对方来,“赛神医不是说只是风寒吗,很快就能好。”
因为风寒,嗓音也显得有些干/涩,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思索一瞬,转了话题:“长兄是如何处理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那件事的?”
昨日江南萧回来后两人就一直胡闹到了夜半,他根本没有精力再去问这件事。
江南萧:“并未完全解决。”
“什么?”江望津疑惑。
江南萧皱着眉,将昨日揽星楼发生的事情说了。
起初只是两个前往酒楼喝酒的客人起了口角,不知为何南蛮圣女加入了其中,接着是赫连尔。再之后两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他们身边都没有带护卫,打得不可开交,直到江南萧过去,这场闹剧方才停歇。
但赫连尔仍看不惯南蛮圣女的高高在上,南蛮圣女同样瞧不上他的莽夫行径。
末了二人再次相互嘲讽。
一个道对方满身蛮力没有脑子,另一个则言对方头发长见识短。二人相互较劲,直到最后赫连尔说了一句‘南蛮不过如此,巫神亦是鬼话连篇’,南蛮圣女当即大怒,放话要取他性命。
南蛮信奉巫神,赫连尔此言等同于挑衅南蛮圣女的信仰。以她的身份,听到对方这番话,基本上算是将之当成自己的毕生之敌了。
倘若不是江南萧在场,南蛮圣女定是要同赫连尔不死不休的。
江望津听罢若有所思。
这两个人吵起来的原因似乎和上一世相差无几,然而时间上却有不同。
是什么导致这些人提前聚在那里。
莫非……是有人刻意安排?
但那个人会是谁。
同样有着上一世记忆,可以从中得利的,除了蔺琰江望津不作他想。
他们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江望津竭力想要避开这次的混乱,蔺琰则用尽办法想要促成此事。
江望津正想着,拢起的额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
江南萧道:“你好好休息,不必为此事烦忧。”
他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后者平和的视线时顿住,心下稍安,“好。”
江南萧在府中陪江望津用罢午膳他才入宫。
直到夜里才回来。
晚上江望津还有些发热,江南萧照顾了人整宿,天蒙蒙亮才阖眼。
江望津朦朦胧胧看到他坐在榻边守着自己的身影,心下既是欢喜又是忧心。次日一早长兄就得入宫,还照顾他到深夜,每日劳碌……
不过这事情是江南萧自己没有控制住而引起的,他倒也甘愿这般伺候,甚至十分享受。
他的小阿水睡着时难受了渴了都会往他怀里钻,这一点即便是江南萧白日里前往府衙处理公务时想起来也依然会感觉格外舒心。
因庆天节就在几日后,江南萧这两天尤其忙碌,江望津也看出来了。
他的风寒到第三日就已好得差不多,感觉身上的乏力感消退后,江望津便没再继续待在府中,午膳后就准备入宫去找人。
今日江南萧因硕丰帝召见去了宫里,还是为了前几日北狄大王子和南蛮圣女发生争执一事。期间北狄同南蛮的使臣那边闹得有点僵,硕丰帝似乎试图在此事上做文章。
不过江望津以为,对方可能只是想借此挑起争端,毕竟这并非长兄之过。
且上次流民进入城中一事被长兄及时镇压,同时救下许多百姓,其中不少人都纷纷宣扬起此事,太子仁德之名一时传遍京城。
想来硕丰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
但江望津还是不放心,即便不能做什么,待在长兄身边也是好的。
他这边刚入宫门,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八殿下。”江望津转头望向来人。
蔺澈点了下头,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迟疑着问:“你……身体可还好?”
江望津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已经好了。”
蔺澈似是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那日之事于江望津而言纯属无妄之灾,也不知皇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口胡话。
“上次的事,我替皇兄同你赔个不是。”犹豫了一瞬,蔺澈还是说了一句,话落脸往旁边瞥去,不看他。
“八皇子在说什么?”江望津神色淡淡。
以为他是没听清,蔺澈呼出口气,重新又说了一遍。这次比方才大声了点,也自然了些,他道:“我替皇兄跟你道歉。”
江望津看着他,还是那句:“八皇子在说什么。”
蔺澈拧了拧眉毛,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他有理由怀疑江望津是在耍弄自己,是在看他笑话吗。
江望津并未耍弄对方,亦未看人笑话。要说笑话,应该是对方看自己那日的笑话才对。
“你、”蔺澈刚起了个头。
江望津便道:“八皇子何必道歉?”
蔺澈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江望津不是在耍他,而是再告诉他,此事与他无关,用不着他来道歉。
想明白之后,蔺澈脖子透了点红。他舔了舔/唇,难得坦诚了一回,道:“嗯,那日是我皇兄不对。”
江望津看着他,没说话。
蔺澈和他对视了一秒,很快挪开视线,“好了,我、本皇子走了。”说完这句,他抬脚就越过了江望津顺着前方的宫道行去。
只是在即将绕过拐角时,留下一句,“你小心我皇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江望津盯着他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那个圣旨下来后就匆匆忙忙跑来找他的人影似在跟前重现。
和蔺琰不同,慧怡皇贵妃将她的满心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且蔺琰的野心不比慧怡皇贵妃小。而蔺澈……他的身上是有些娇纵在的,性格很是别扭,没什么坏心思。
但同时,他也是可怜可悲的。
慧怡皇贵妃的看似宠溺,实际上建立在对方完全站在蔺琰身后的基础上。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两个儿子相争,所以从根本上对待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
慧怡皇贵妃待蔺琰严苛,待蔺澈却百般爱护,表面上护着后者,实际上心里将前者当做骄傲。
一旦利益冲突……后者就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这就是天家的无情。
蔺澈其实不适合,可他身在局中,无法置身事外。
江望津还站在原地,视线盯着前方久久不动,少顷他才抬步。
东宫。
江望津过去的时候,江南萧正在处理政务,他进门时对方正低着头,似毫无所觉。
见状,江望津放缓了脚步,敛息缓缓朝人走近。他贴着墙边,窗外透过的光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并未泄露出分毫。
片刻后,江望津来到桌边,江南萧仍垂着头,握着朱笔,神情专注地在折子上批注。
江望津瞥了眼。
他正准备下一步动作,腰上却忽而一紧。
江南萧一只手就把人揽到了怀里。
“你发现我了。”江望津被他抱住,眉眼弯了弯。
这两日他虽得了风寒,空闲的时间还是按照赛神医给的功法练习着,内息每日循环两个大周天。他还以为自己这短短时间便卓有成效,连长兄都骗过去了。
江南萧顺着他,“没发现。是方才有宫人过来告诉我你来了。”
江望津就当是这样,唇角也跟着高高挑起,毫不意外被人堵上来亲了好一会。
“我帮你。”片刻后,江望津气喘吁吁地把人推开,他看了眼桌上的折子道。
江南萧:“好。”
江望津正处理着,忽然瞥见被压在下方的一封信纸。
“这是……”
江南萧道:“边关传来的。”
江望津转头回视他。
两人视线相撞,江南萧抬指捻了捻他后颈,继续说:“沈倾言回来了。”
当然,回来的还有沈倾野。
但江望津想到的重点不是这些,而是他们为什么回来……
上一世,沈家军并未在庆天节时回京,依然驻守在边关。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江南萧手往上抬了抬,抚着他的乌发,动作轻柔下来,淡声道:“硕丰帝有令。”
江望津表情即刻变了变。
“怎么这副表情,”江南萧笑着捏了下他的脸,“不是说帮我吗?你把这些整理出来。”
江望津看向他指的方向,沉重地点点头。
江南萧没忍住,含上他的唇瓣,温柔地吮/吸,须臾后将人放开,先发制人道:“不闹了,开始吧。”
江望津:“……”
有了他的加入,江南萧的速度快上许多,很快就将折子处理完,接着两人又把庆天节的事务再次安排一遍。
末了前往青渠殿。
这次的庆天节尤其重要,前方危机四伏,江望津亦是十分上心。
很快就到了庆天节那日。
青渠殿前的大片空地上布置着席面,乐师坐在最后方,丝竹之声传来。中间铺设着一条长长的红毯,随着开宴,各国使臣一一走入场中献上贡礼,待结束之后众人分坐场中。
身姿婀娜的舞姬莲步轻移而来,场内歌舞不断。
江望津的目光在场上打着转,却并没有看见已然回京的沈倾言、沈倾野兄弟二人。
他心中惴惴,往前方人影看去。
江南萧坐在硕丰帝下首,左侧的位置上,手中端着一杯酒水。
觉出他的目光,侧目朝他看来,凤眸冷意淡去,带着丝温柔。
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却仿佛他们隔着人潮,隔着空气,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了个无人发觉的吻。
这个吻久而缠/绵。
完全无视周遭的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