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此话一出, 有两朝老臣心思纷纷活络起来。
如此看来,江都统确实神似先帝。
犹记得当初先帝驾崩,先皇后诞下死胎, 小太子刚出世便已‘夭折’,最后方由陛下继位。
但倘若先皇后诞下的并非死胎, 而是……
硕丰帝脸色顿时黑了一片, 他眼神死死凝固在端亲王面上, 继而朝江南萧扫去。
对方一直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硕丰帝怎会看不出他与先帝的相似,可那也只是相似,并不能说明什么。
硕丰帝不信任江家, 对其更是处处提防,甚至放任太子刺杀一事……然而无奈对方本事不小, 竟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原想将这次太子遇害一事交给对方,以此来铲平如今已愈发势大的那股势力,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
“皇叔, 你醉了。”硕丰帝当即道。
他冷眼看向还在一旁呆愣着的高河, “混账, 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扶亲王下去。”
高河闻言立马出了一脑门冷汗, “是是, 奴才扶亲王下去。”
端亲王身形虽看着瘦弱了些,动作却尤其灵敏, “阿照啊……当年是皇叔没有保护好你, 让你糟了暗算, 英年早逝……
“皇叔苟延残喘了这些年后悔不已, 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阿照!皇叔这就下来陪你!”
话音落,端亲王猛地一个转身往殿内石柱上碰去。
硕丰帝头脑瞬间发热,瞪着眼睛吼道:“来人!快拦下他!”
站在角落的侍卫们听令行动。
这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得太快,殿内一时混乱起来。高河更是趔趄了一下,拼命上前去拦。
眼见着端亲王的头颅即将撞上石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场中。比侍卫以及殿内暗卫还快的动作,仅咫尺距离,端亲王的头撞上那人伸出去格挡的手臂之间。
端亲王看了眼来人,染了几丝醉意的眼和江南萧的视线对上。
在昏过去前,他又道了句:“阿照……”
高河这才跌跌撞撞地过来,“江、江都统,让奴才来吧。”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
江南萧将人交过去,他转身走回席间,一眼便看见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江望津。
江望津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长兄,表情似还有些茫然。
端亲王的那些话落在他耳中,犹如晴天霹雳,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难怪长兄要对蔺琰出手,难怪长兄对硕丰帝似有不满,难怪……
以往的种种皆在此刻有了答案。
不说他,其他臣子也都在心中猜测,眼下更是频频将视线投向江南萧。
越看越像先帝。
一个念头渐渐浮上众人心头。
江南萧本就是江家养子,当年江老侯爷突然带了一个男孩回府,一时间众说纷纭,皆以为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
此事不仅在侯府中流传,京中更是早已传遍。
眼下,众人不禁想起更多来。
江老侯爷本就是先帝心腹,当年局势尚未稳定,先皇后临走前将遗腹子秘密交给对方也不无可能。
思及此,其他人皆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都还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江南萧。
江南萧安之若素,他身形颀长,面容冷肃,上位者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便是面对硕丰帝审视的目光,亦岿然不动。
硕丰帝心底翻腾着无数念头,周遭仿佛有无数视线在窥伺着他,帝王的权威似乎正面临着挑衅。
正在此时,殿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普陀寺慧明大师求见。”
普陀寺乃西靖国寺,方丈慧明大师更是受天下百姓敬重,连硕丰帝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这个时候,连慧明大师都出山了……
似乎是什么预兆一般。
硕丰帝压着嗓音对来人道:“请大师前往明和殿。”
说罢,他起身。
待硕丰帝离开,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低呼,紧接着议论声不断,众臣各自交头接耳。
见他一走,皇后亦起身离席,她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起伏,仿似刚才的闹剧同他无关。
只有慧怡皇贵妃视线定定落在江南萧身上,其他妃嫔也都柳眉微蹙,皇子们更是不断去看对方。
对此,江南萧全然视若无睹,他一步步走向了还坐在席间的江望津。
随着他的靠近,江望津的心跳也一点一点加速。
脑子里好像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眼睛映着前方向自己走来的身影,半天都无法思考。
幕后之人果真是长兄……
而长兄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身上肩负着的责任。
遥想上一世。
自己做了什么……
一时间,江望津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起来,身形微微摇晃了瞬。
就在这时,腰上落下一只大手,江南萧把人揽住。
江望津轻轻阖上眼睛。
“难受了?”江南萧嗓音低沉。
江望津头脑愈发混乱起来,有些晕眩,他抿着嘴唇,摇头。
江南萧垂着眼见他神色越来越差,再也顾不得其他,单手搂着人便往殿外行去,将一切纷纷扰扰都抛在身后。
明和殿中,微胖的僧人眉目温和慈善,笑起来眼睛弯弯。
然在他对面的硕丰帝神情却算不上好看。
今日的闹剧可以说是将他所有的耐心全都消磨干净。
端亲王……江南萧。
“大师因何事出山?来找朕做甚?”硕丰帝开门见山道。
“阿弥陀佛。”慧明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贫僧此来只是受人所托,送来信物。”
“信物?”硕丰帝皱着眉,“什么东西?给朕看看。”
说着,他朝身边的小太监示意,后者正要上前。
慧明大师却道:“此物原本应等到庆天节时再交给陛下。”
硕丰帝隐忍多时的怒气即待爆发,庆天节,那都什么时候了
他几乎是气笑般道:“那大师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慧明大师笑着摇摇头,“如今人已到齐,后日便可交给陛下。”
后日,正逢大朝会。
硕丰帝总觉得这老秃驴在打着什么主意,可他见到悄然入殿的高河,心思一下转回了端亲王身上,摆手道:“那后日大师再给朕,来人,送大师下去休息。”
说罢,硕丰帝将高河叫过来询问,末了又召来一名侍卫。
“青渠殿内情况如何……江南萧……”
此时此刻。
江南萧已带着江望津乘坐马车出了宫门,后者身上毫无征兆发起烫来,他眉头紧皱,把人衣服撩开些许。
同时,江南萧对着车外道:“再快点。”
林三听话地加快了速度。
江望津捂着心口,感觉那里正一阵阵发闷,他靠在长兄怀里,以往这个会令他温暖的怀抱此时却变得尤其让他难受。
不为别的。
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早已被愧疚占满。
江望津想到自己非但没能帮助长兄,甚至因为蔺琰还多次对长兄出手,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只要想到上一世的那些,心脏便不间断地抽疼起来。
他好疼。
“痛……”
江南萧听到他的低喃,抬手就要给他揉,却被拍开。
‘啪’的一声。
江南萧顿住。
江望津也有些发愣,两人四目相对。他白着脸,眉头皱得更紧,只觉心口传来的疼痛更加剧烈了,江望津慢慢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要远离他的怀抱。
在江南萧准备过来扶他时,江望津几乎是在用气音道:“长兄……”
“你……”
“别管我了吧。”
说话间,江望津心脏像是被利刃狠狠刺了一刀,顿时鲜血淋漓,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接着,他再也受不住般昏死过去。
江南萧眼疾手快把人捞住。
刚回到府上。
杜建看见他抱着人回来,连忙把收到的消息说出。
“大公子,赛清正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