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更】

他缓了缓,撑着江南萧站直身,忽略掉他脸上从脖根一路蔓上的绯色,模样甚至有些生气。

“我没有!”江望津下意识反驳。

江南萧站在他身侧,低声问:“生气了?”

江望津抿唇不语。

都是因为长兄他才这样,结果长兄却以为是他自己......

江望津确实有些气,气的却并非江南萧,而是那莫名其妙落在他身上的通感。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在长兄那个时候让自己感受到。

江南萧低眼瞥他红着耳的模样,显然是真气着了。

然那股情潮自己不可能看错

但江望津不想,江南萧便不能再继续。对方身子不好,亦不能生气。

江南萧思索一瞬,指尖捏了捏江望津耳垂。

后者条件反射般轻颤了下身体,继而眸子睁大望向他。

江南萧没有低眼,江望津只能看清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颚线,以及..

微微滚动着的喉结。

他尚不及开口让人放自己下来就被抱到榻上。

江南萧的动作轻缓,嗓音徐徐:“快点好起来。

话落,江南萧回转身离开房间。

江望津把自己蜷进被褥里,手往耳尖摸了下。

有些奇怪。

就好似被点着了一般,烫得吓人。

烫意许久都未消退。

他与长兄一向亲近,江望津早已习惯,细细想来,最近长兄同他好....

更亲密了。

长兄会时不时轻抚他的头发,有时会用指尖蹭过他面颊;会给他整理衣襟,会陪他用晚膳...

许多许多细节,分明都是曾做过的事,只是似乎又有哪里产生了些不一样。

江望津眼睫扇动,是哪里不同吗...

一墙之隔,江南萧捻着指腹,眸底晦涩,只一闪即逝,继而便恢复了惯常的姿态。

他像是一个年轻的君主般闲庭信步,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他徘徊不定,犹豫不前,踌躇的模样同其他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然而,在面对某个人时。

江南萧收敛思绪,朝门外喊了声,“进来。

江南景:“事情可有进展?”

杜建悄然进门,“主子。

“还没有,赛清正此人医术高明

,然易容之术也颇高,影阁一时难以搜寻到他的踪迹。”杜建躬身答话。

天下之大,想要找赛清正的又何止是他们,对方岂会轻易让人找到。

话落,房中陷入沉寂,杜建单膝跪到地上,“请主子责罚。”

“此事不怪你们,”江南萧沉声,“最近朝廷动作不断,楼里都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安排好了,”杜建道,“七皇子近日是动作频出,依旧想找出幕后之人,属下等已将线索埋好。”上回七皇子手下官员被罢黜后他先是把矛头对准了大出风头的两位皇子一一五皇子和九皇子,眼下这二人还在禁足中。但蔺琰并没就此放松,他生性多疑,仍在调查。只是到底太过局限,顺着他们给的方向依旧是从其他几位皇子里查起。江南萧听罢便摆手让人下去。

待人退走,房间重又陷入安静。

江南萧望向床榻,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像是少了什......

直到躺上去,怀中空荡,似乎原本就应该待在这里的人突然不见了。

江南萧指尖蜷动。

再忍忍........

翌日,江望津仍是单独待在府里,哪里也没去。

长兄不在府内,颇有些无趣。刚用完午膳坐在院中小亭内的江望津单手托腮,目光游移,看向脚边坐着的燕来。对方正在埋头吃东西,世子吃不了那么多,只尝了一块,剩下的就都由他来解决了。

眼下燕来正吃得双颊鼓起,他喜欢这种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的感觉,甜丝丝的。

“你慢点吃,”江望津失笑,“又没人同你抢。”

“唔....”燕来口中塞满点心,对他点点头,还没吃完就再次往嘴里又塞了一块。

下一秒,他眉头一皱,猛地开始咳嗽。

江望津脸色微变。

这时守在一旁的林三迅速给燕来倒了碗水。

燕来东西咳得到处都是,脸皱成了一朵千瓣菊,端着水狂饮。

江望津俯身给他拍背,一边轻斥道:

“都让你慢点吃

“下次慢点。”燕来喝完水对他笑得一脸傻气,乖巧应道。待说完看清他咳出

来的东西后,眉头又皱得死紧,

“我去拿笤帚过来

江望津拍拍他,“去吧。

燕来起身拍了下衣摆,离开

亭子时路过林三,同人道了声谢,声音很小。

林三木着脸看他一眼。

燕来注意到他的衣衫上也沾了糕点渣,倒吸口气,抱头跑了出去。

他怕林三会因为受不了暴起打他。

一边跑燕来一边想自己完了,该怎么跟林三道歉。

江望津看了眼林三的衣袍,温声询问:“要去换一件吗?”

林三摇头。

他的职责是守护世子,即使在府中也是一样,若无吩咐,他便需寸步不离。

江望津颔了颔首。

刚说完,就听那边传出一道惊呼。

是燕来。

林三目光凛然,“谁!”

说罢,他毫不犹豫抽出腰间长剑,护在江望津跟前。

江望津坐起身往亭外看去,就见一人站在院墙底下,燕来似乎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少将军啊。”燕来揉着屁股站起,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他刚走到墙角准备去拿笤帚,没想到突然一人闪现至跟前。燕来急急往后退去,结果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个屁股墩。跟前一声动静也无,燕来一边继续搓自己被摔疼的屁股

只见对方俊毅的面庞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头发也像是几天未曾打理过,身上穿着的武服亦带着些脏污和褶皱。一边疑惑抬头。

燕来这下也顾不得屁股疼了,拧着眉就往后躲。

好脏的人。

沈倾野此时模样瞧着狼狈到了极点,神情颓丧,一双死寂的眼瞳在看清亭中人时犹如霎时点亮了般。他几番张口,喉咙却仿似堵塞,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死死盯着江望津的眉眼。像是在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轮廓,怎么也不愿意挪开视线。

二津还活着。

现在的江望津还过得好好的。

连日来的焦躁让他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那日醒来后就被倒吊了一天一夜,放下来后又被鞭子抽了一顿再次绑住手脚关在柴房中。

若非是母亲拼命求情,他的父亲可能会抽死他。

可是....

父亲不是早就死了吗。

死在蔺琰的算计中。

沈倾野曾以为是蔺琰和...

...二津动的手。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早在蔺琰的圣旨下来他便有了猜疑,但话已出口,他无法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犹豫了。

及至大哥把父亲真正的死因告诉他,沈倾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亲大哥。他开始恨,恨对方为什么要因为大哥当时就抽了他一巴掌,把他抽醒。大哥的话言犹在耳。

说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去找二津..

沈倾野知道,他最该恨的人其实是自己。

后悔的情绪几乎席卷了全身。

因为他的懦弱,他没有与蔺琰抗衡的能力,只能对着江望津发泄怒火。

沈倾野后悔了。

于是想也不想就去牵马准备前往幽州。

但大哥又告诉他.......

二津没了。

没.....是什么意思。

是死了。

沈倾野当时便傻住了,完全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的二津.......

没了。

他没有等自己。

他的道歉无处可说。

他好后悔。

和二津恩断义绝的每个日夜他都在后悔,他们之间的情谊就这么散了。

可心中的杀父之仇盖过一切。

直至真相大白.....

沈倾野一边哭一边说着不可能,他还是要前往幽州一一蔺琰得知江望津身死后,令人把对方的遗体保存好运送回京,他现在过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见

然而他几次翻身上马都因为精神恍惚摔下,一次又一次,沈倾野身上肋骨被摔断一条,他依旧试图上马。这一次,他成功了。

只是在马跑出去一段后双手脱力再次跌下马。这一回他的腿也崴了,脚踝开始渗血。

最后他大哥看不下去,让人把马牵走。

沈倾野愤怒地望向他大哥,爬着还想去找二津。

沈倾言拿他无法,令人架了一辆马车过来,带着他一起前往幽州。

此时噩耗再次传来。

当他们碰上那些护送的队伍时,对方却说遗体不见了。

沈倾野快要疯了,发了疯一样质问那些人为什么没有看好二津

二津的身体那么弱,途中为什么没有照顾好,遗体去了哪里?

沈倾野顾不得身上的伤,连日来的赶路让他伤上加伤,可他半点都没有顾忌,下车就和那些人撕打在了一起。最后.....

他是被他大哥带走的,直接回了京。回京后的他一蹶不振,整日以回忆度日,神智混沌不清。

那是他的二津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可以这样误会对方,还说要恩断义绝。

他简直是畜牲。

“二津.....我想你了”

沈倾野没想到自己再次恢复清明时,会出现在自家柴房,看到了他的父亲、母亲....

还有大哥。

他当即就说要见望津。

结果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用鞭子抽了一顿,他爬着想要出府,结果被绑了起来。

沈倾野学乖了,他不再挣扎,放松父亲的警惕,在母亲的请求下被从柴房放出。

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可他再也忍不住,趁府中松懈便偷偷来了侯府,来见

也几乎念了一辈子的人

“二津......

江望津头皮阵阵发麻,然除了心口略微有些滞闷就再无其他

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够慢慢梳理好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现在的沈倾野是上辈子的那个沈倾野,已经能够平静应对。“你怎么来了?”他淡声道。

沈倾野声音干涩,“我.....想来看看你。”

江望津:“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我们不是兄弟吗?”沈倾野道,“我不走。”

他们现在还没有闹翻,他就要死皮赖脸地跟着江望津,他要弥.......

江望津桃花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看出沈倾野并不知晓自己也有上一世记忆,现下他并不希望在对方面前露出异常。否则,以长兄的敏锐,应该能察觉出什么他害怕。

害怕长兄知道后会同他产生隔阂。

江望津只想维持住现状。

他不想任何人破坏自己和长兄之间的关系。

沈倾野也不可以。

“现在不是了。”

江望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声下令:“林三送客。”

与此同时,院外其他护卫也在听到动静后入了小院。

他扫一眼那些人,“以后若是再擅自闯入侯府,我便要送你去见官了

沈倾野皱眉,“二津,你先听我说,我来找你是想、”

“还不动手?”江望津嗓音微寒,他脸上还没什么血色,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沈倾野瞧出来,他的身体向来不好,是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二津,我之后再来看你。”

沈倾野固执道。

江望津唇瓣一动,正欲开口。

只闻一句:“今后侯府怕是不欢迎沈少将军。

江望津眸光闪动,瞬间看向院外。

果不其然,就见长兄阔步朝自己走来,墨色的眼中情绪外露,十足的占有。

江望津心下一颤。

“是是是,以后我必把人看好。”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

江望津侧目,只见沈倾言从江南萧身后走出,他目光直直扫向江望津,笑眯眯的,

“望津近来可好?听江都统说你

了,我特意带了一株千年灵芝过来,你这身子还是太弱。

走在前方的江南萧止步,撇一眼身后之人。

若非是看在这千年灵芝,对方也进不来这小院。

没想到刚入门便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说罢他大步上前一把薅住沈倾野的脑袋,脸上的笑意不减,

沈倾言下了血本终于得以入得茗杏居,今日正好过来再提醒一二。

“好小子,回去大哥再操练你。

沈倾野身形瞬间紧绷,熟悉他大哥的人才知道,这话中咬牙切齿的意味十足。

他现在身上有伤,打不过他大哥。

“大哥,我.....”

“你先别说话。”沈倾言手从他的头顶滑到他嘴边,用行动让人‘别说话’。

沈倾野被压制着,只得作罢,眼神又不受控地往另一头瞟。

他刚看过去,就见江南萧微抬着手在江望津脸颊边轻点。

沈倾野瞪着眼便开始挣扎。

下一刻他便动不了了。

只见沈倾言一不做二不休,一个手刀下去。

沈倾野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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