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缓和的第一个除夕，整个外城都热闹起来。
军区大院更是如此。
柏令誉拉上窗帘，连窗外的烟花都不想看。
过年了，战友也没空来搭理他，都忙着和亲人团聚。
“少将，您连饺子都没有准备吗？跨年是要吃饺子的。”林副官把调好的饺子馅拿出，又从隔壁刘上校那里借了发好的面团，叹息道。
“吃饺子，吃什么饺子？大过年的也不回来。”
柏令誉嘀咕了一会儿，还是自顾自喝着酒，缓了缓才道：
“对了小林，今天刘上校那个女儿不是送你一小盒饺子吗？还是虾仁的，海洋被污染后，海鲜就很难得了，只有内海盐湖那一小片地方有产出。你怎么不接着啊？”
林副官沉默了一会，等到柏令誉疑惑追问时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不要接她的饺子。”
“就是接受个饺子而已，远亲不如近邻。”
柏令誉回头看着抿紧唇的副官，终于品出点不对：
“我年前还听老刘说她姑娘喜欢上一个人，要追追不上，当着我的面说了半天，我都纳闷他嘴里说的‘没眼光的臭小子’是谁了，又关我屁事，现在想想……是不是你啊？”
林副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搅动馅料。
林副官全名林书苑，很文气的名字，长得也有几分书卷气，眉眼干净又温和，在一堆糙人里极其出挑，更何况他很有才能，指挥上也很有天赋。
等到战争缓和，柏令誉就想把他从副官调到指挥岗位，从一直的旁观学习到真正实战，自己在旁边还能多指点指点，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年轻俊秀，情绪稳定，前程似锦。
还单身。
真的是香饽饽，在军区大院来往几次就有家属盯上。
“老刘的闺女还不错，文职工作，性格也挺好。”
柏令誉对战友的暗示后知后觉，反正现在没有话题就多聊了几句：“你要是也喜欢，就积极点，主动出击。”
“我……有心上人。”林书苑闷闷回答。
柏令誉一顿，忽然想到他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
虽然特殊时期，征兵标准有所放宽，但队里的新兵还是嘀咕过：
林书苑有耳洞。
还因为这个原因，有男兵向他告白，然后就被这看似文弱的青年一拳打趴下了，动作干净利索，连对方牙都打碎半颗。
“哦，有心上人。”
柏令誉没有冒昧地询问“是男是女”，只是清了清嗓子道：
“怎么没见过，你这性子不会连出手都没出手吧？脸红什么？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喜欢谁就努力追啊，不然以后没机会了，就只剩下后悔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喝了口酒。
林书苑小声道：“不会有结果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结果？只有说出口才能知道结果。”柏令誉举杯，畅快道，“追！你的顶头上司支持你！我给你出恋爱经费！”
“……”
林书苑不理他，继续揉面。
叮咚。
门铃响起。
柏令誉端着酒杯，疑惑偏头：“这大晚上的谁啊？来给我送饺子的？”
不知道，但总不能让长官干活。
林书苑简单洗了把手，去开了门，瞳孔猛地一缩。
白术站在门外，淡淡看了他一眼，把手里提着的保温食盒递交。
是一屉直接从酒店打包的年夜饭。
林书苑本能接住，看表情分明是愣住了。
白术打了打落在肩头的细雪，终于在对方的视线中淡漠开口：“你认识我吗？”
林书苑惊醒般偏了下头，眨了眨眼后温和询问：“请问，你有事吗？”
蠢。
都已经拿着我的食盒了，还在这问。
或许是白术的目光太过复杂，林副官尴尬道：“啊，你是来找柏少将送年夜饭的吗？少将在里面，需要先问一下你是哪家的。”
“谁来了啊到底？”
这开个门还一直不回来，柏令誉起身凑过来，一探头对上白术的视线。
他愣了一会儿，在这双熟悉又独特的苍蓝色眼睛中骤然回神，有点怀疑自己喝多了，迟疑道：
“……小，小术？”
“嗯。”
白术再一次拂去肩头雪花，语气平静：“三个人都要堆在门口，是打算让我淋着雪聊吗？”
柏令誉幡然清醒，立刻大力拽开挡路的副官，自己也让开路：“快进来快进来。”
林书苑：“……”
白术坐在沙发上，柏令誉坐在对面，林书苑非常识趣地拿着保温食盒进入厨房，给两个人留下聊天空间。
坐立不安。
柏令誉觉得自己得先发制人，先问白术为什么十年不回家，但直觉又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静默许久，白术放下水杯，终于开口：
“李令清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柏令誉顿了顿，到底没有问白术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坦诚道：
“我这些年疯狂揽权也有为这一天准备的原因，先拖着，拖到差不多就放一些权，无关紧要，不会影响总体局势。”
“放权？”白术冷冷笑了声，“你放一次，议会就吞一次。你敢退一步，议会就想逼你退十步。”
“不然呢，不放权，等着真闹起来吗？”柏令誉觉得这交谈氛围开始不对，但还是拧眉呛了回去，“缓和期缓和期，什么叫缓和期，帝国承受的了内乱吗？”
“那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白术冷嗤，“你怎么活得跟条裤衩似的，别人放屁你全兜着。”
这话太糙了。
柏令誉眉心突突地跳，终于没忍住瞪向白术：“你说什么？”
“又不是好话，你非要再听第二遍，”白术毫不客气地把双腿翘在桌面，说的话也冲，没半点好口气，“真是闲的。”
“小兔崽子，你要造反啊！”柏令誉气得上火，不管之前怎么想，现在只想一脚把白术踹出去，“有你这么跟你爹我说话的吗？！”
“【爱丽丝】的事，你参与了多少？”
白术冷不丁询问，眼神沉静。
柏令誉的火一下子就消了，好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子冷水，连背上汗毛都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