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一个在后世只见诸于史书当中的地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而在传说里,这个大泽几乎囊括了大半个江陵府和岳州,不知道是人类的活动还是环境的改变,让它变成了如今的江汉平原,只留下了洞庭湖这个很小的一部分。
从地图上看,这个时空的洞庭湖就像是人的心脏,大江从湖口的方向蜿蜒而过,仿佛主动脉一般,而由澧水、沅水、澬水、湘水、汩罗等大小河流组成的毛细血管网,向它提供了循环往复的水资源,
当昼夜兼程溯江而上的元人水军出现在临湘县城之侧时,这座建在大江边上的城池甚至还没来得及关上城门,然而就在他们惊恐万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突然然发现敌人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支遮天蔽日、樯橹如林的庞大船队,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站在高台之上,对于沿岸宋人的反应,张弘范尽收眼底,那些或是惊惶逃窜、或是呆若木鸡的官吏、士卒、百姓,在他看来,才最为正常不过,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停下脚步,就让跟在后头的步骑去接收吧,等到打垮了宋人的水军,或许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了,因为据可靠消息,从这里一直到荆湖南路,宋人的兵力都不算多。
此刻,脚下这条千料大舟上,只余了他一人的身影,作为全军统帅的阿里海牙已经在进入岳州境内之前就上了岸,那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水军将尽数委于他一人之手,阿里海牙要的只是一个结果,那就是胜利。
对于总数多达两千余的数目来说,这条宽阔的大江就显得有些狭窄了,兵力多的一方最为顾忌的就是战场的狭小,因为那样就意味着正面无法投入太多的力量,不利于发挥发他们的优势,因此,做为水军统帅的张弘范才会如此急切,在他的心目中,最好的战场就是广阔无比的洞庭湖。
他的座舟并不是来自于缴获,那些船除了一部分被烧毁在建康城下,其余的都被阿里海牙留在了鄂州,这一条是之后新造的,很显然与宋人的战船有些区别,为了便于在无风或是微风的环境下行驶,藏于二层甲板之下的是一个很大的划浆室,被两排多达上百人的浆手占据着,而在最上一层的甲板中,靠在女墙后面的几部弩机和石弹,并不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在他身后,数百条这样的大舟就是这支水军的主力,连同小一些的平底快船、走舸以及巡船,便构成了这支水军的全部力量,当然还要包括为数不过三百的前锋,统领就是他的亲弟,保定路行军副万户张弘正。
“报,前锋打来讯号,我军已经抵进荆江口,未曾发现宋人形踪。”
“告诉张弘正,宋人一定就在附近,让他的人扩大搜索范围,一旦遇敌,即刻回报。”
对于前锋探知的结果,张弘范并不感到意外,如果宋人避而不战,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连岳州城都放弃了,从临湘县的反应来看,这种情况不太可能,那就只剩了一个可能性,对手在什么地方等着他。
大江在这里的拐了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弯,水流被洞庭湖吸收之后变得放缓了许多,看似平静的江面上到处都充满着,几股江水撞击之后形成的漩涡,发出指令之后的张弘范望着远处犹如鳄鱼嘴一样的湖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岸上的侦骑报到了岳州,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没有千里镜这类的大杀器,高世杰也能做到料敌先机,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地盘,自从元人水军进入临湘县那一刻起,源源不断地消息就从岸上送了过来,对方的来势之大,动作之快,都让他感到深深的压力。
战还是避?
此刻他还有最后的一次机会,湖口的两侧,借着岸堤的掩护,他将自己麾下的一千多只战船尽数排列于此,敌人越来越近,近得已经能看到帆影。高世杰知道部下们都在等待着他的将令,那一丝犹豫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敌明我暗,又占据着地利,如此还不能战,他有些不相信。
“打旗号,升帆,加速向前,堵住他们,迎头痛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湖口的水面上突然间冒出了一大片黑影,感觉就像是天空被乌云突然一下子遮住一般,当这片乌云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元人水军的前锋统领张弘正这才发现,自己的部下们还处于分散状态,根本没有结成阵势。
“击鼓,迎敌!”
他几乎是用声嘶力竭的语调在狂呼着,没想到宋人就躲在眼皮子底下,更没料到他们会主动出击,而不是等在水寨里,现在他的选择只有一个,带着还能反应过来的船只,去阻挡他们,为后面的大队主力赢得时间。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很快,不一会儿,跟随在他身后的战船就排成了一列,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微微向前的突阵,凛咧的江风吹起了他的战意,不利的局面激发了他的斗志,张弘正拔出佩刀,眼都不眨地看着战船的方向,长逾数重的桅杆上,一面牙旗随风舞动着,上面是一个醒目的“高”字,他知道那就是宋人的主帅,也是他此战最大的目标。
“石弹一轮齐射!”
宋军战船排成了一个U字形,从大江的两侧向元人插过来,由于相向而行,双方接近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进入了石弹的射程,随着高世杰的一声令下,从当头的战船上发射出去的石弹笼罩在敌船的周围,大部分都直接落入了江中,而少数击中的则打得张弘正的先锋舰木屑横飞,不断地有人惨叫着倒下。
洞庭之战以双方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方式就这么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