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京郊的一号楼审讯室里,楚青做为书记员坐在一旁,一面用笔记本电脑记录下对话,一面用速记的方法,在本子上写下口供。
老人显得很配合,将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等信息一一交代出来,但也仅仅到此为止。
负责主审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同事,算是她们这批人的前辈,手里拿着刘家人的卷宗,在快速地浏览着,嘴里随意地问道。
“资料上显示,你是这家公司的主要股东,对于经营情况,应该有一定的了解吧。”
刘父坦然答道:“之前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儿媳在经营,股权更改之后,我做了一些了解,他们经营的范围,都是进出品贸易,木材、矿石,这些都是有案可查的。”
“你就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没有,公司年年被评为先进和纳税标兵,还上过电视,我一直觉得他们两口子干得不错。”
“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最近这些天,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有没有和特别的人来往,通讯之类的,比如海外人士?”
刘父很干脆地摇摇头:“没有。”
男子合上手里的资料,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同志,我是代表组织在和你谈话,请你一定要配合,不要因为自己的儿子就包庇,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刘父斜了他一眼:“看你年纪也不大,入党几年了?”
男子有些愠怒:“八年,怎么了不能问你吗?”
刘父毫不理睬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我是七七年入的党,那时候,史无前例的动乱刚刚结束,你们都没生出来吧,到今天,整整三十八年的党龄了啊,比你们的年龄还大,没有少交过一分钱党费,没有向组织上要求过一次特殊待遇,组织,你们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吗?”
“对于一个党员来说,他就是家。”刘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敢称我的家人?”
“你们没有经历过动乱年代,那个时候,就有无数人的打着组织的旗号,干着破坏党和国家的事,他们的口吻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先定下一个罪名,再让人照着框框交待,那是一个公检法被砸烂的年代,你们现在穿着警服,这是党赋予你们最神圣的使命,如果,还像以前那么乱搞,我们的党,又会成一个样子?怎么得到人民群众的信任。”
见那个男子怒火中烧,就快要拍案而起,他伸出手向下压了压。
“你也别生气,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那位女同志说了,协助调查,所以,我们大家最好都坐下来,聊一聊,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一定会说,不知道的,你们也不用再逼问,因为一个老党员,不会欺骗组织。”
“对,好好说,我们听着。”楚青见气氛不对,赶紧打了个圆场,男子一言不发地坐下,气鼓鼓地看着他。
“我和我那口子都是普通工人,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年年都是先进生产者、三八红旗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考上帝都的大学,一个高中毕业当了兵,放在哪里都是面上有光,挺着胸膛做人。”
“二子在部队里也争气,立过不少功,被领导提拔上了军校,算是弥补了他的遗憾,可惜,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再也没回来,连个囫囵尸体都没找到,我们从来没有怨过组织,怨过国家。”
“老大毕业后留在帝都工作,我们的工资微薄,帮不上他什么,这些年,他和别人做生意,的确挣了点钱,买了房子娶了媳妇,没让我们操过心,说实话,我很安慰,因为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有没有赚昧良心的钱。”
“他说没有,我信,为什么不信呢?我的儿子我不信,去信外人,那不是SB吗,现在你们说他有问题,我说没有,那就请你们把证据拿出来,只要能证明他的确做了犯法的事,我自打嘴巴,亲自把他押送公安机关。”
“我刘家,就不会出那种人!”刘父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楚青默默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男子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他们都很清楚,没法再问下去了,如果真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又何必采取这样的方式。
他们遇上了最难缠的对手,一个经历过动乱年代的老党员,为党奉献了一辈子,还搭上了自己的儿子,说到哪里都有理,根本就碰不得啊。
于是,接下来,老党员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他们痛陈了一遍党史,不听还不行,自己惹来的麻烦,含着眼泪也得吞下去啊。
疆区,乌市市郊的营地里,钟茗接到了来自帝都的电话,并不是林建国打来的,而是凌烽。
“我知道了,你先带她们躲一躲,让公司的法律顾问出面,走司法的途径,不行再说。”
放下电话,钟茗的心有些乱,安全部门的同志动手了,他们不应该掌握什么证据,因为目标所有购买的清单,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并没有违反国家规定的物资。
那么这样做的目地只有一个,逼迫目标说出一些不适当的内容。
她的时间不多了,好在很快,就从帝都那里传来了消息,由军委下发的特别授权书,发到了他们的部队,胡队从加密频道接到命令,马上做出了决定。
“钟少校,XX大队全体队员,从现在起,听从你的指挥,请下命令吧。”
钟茗毫不客气地接过指挥权,立刻命令队员登机,她自己坐上了机头,机舱内是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人人都装备着共和国最先进的武器。
为了抢时间,任务简报不得不在飞行的途中完成,每个士兵都会通过数据链接收到自己的任务信息,两架直十一,闪着连续不断的红光,朝着茫茫的黑空中飞去。
沙漠区一楼的审讯室里,老徐和小张一块儿,听着刘禹讲述他的历史,面上没有丝毫不耐。
“那还是0X年的时候,我刚从帝都某大学毕业,进了一家贸易公司,底薪两千加提成,租了个房子交完水电煤气网费,连吃饭都成问题,那个时候,帝都四环的房子六万一平,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就这么过了六、七年,工资还是那样,除了吃喝剩不了几个钱,这种德性,谁肯把女儿嫁给你啊,这不,眼瞅着三十了,女朋友也跑了,当时想死的心都有。”
“你说,人都混这份上了,什么不敢做啊,可咱是什么人?受党教育多年,被老爸竹条板子一路打过来的主,死也不能做违法的事啊。”
刘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摇头说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个非洲哥们,家里倍有钱,缺的就是路子,哥们有啊,干了这么多年贸易,什么人不认识,这不,双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就成立了这家小公司。”
“我在帝都这边操持,他回非洲那里安排,做了几笔买卖之后,有了点资金,就开始扩大规模,先定一个小目标,上市。”
“上市公司是有要求的,不能支一路边摊人就给你挂牌吧,得正规经营,那就招人呗,就这样,我和现在的爱人苏微,认识了。”
“其实那会吧,也不算特有钱,房子涨到了十二万一平,真是买个厕所都心疼,可人家姑娘不嫌弃啊,有房没房都跟着,咱还挑什么,你们说是吧。”
“这么好的姑娘,那是死皮赖脸也得留下啊,那会儿她的家境也不好,有个生病卧床的弟弟,母亲打着几份零工,于是,我就想了个主意,要多挣点钱,尽快让家里人过上小康生活,或许是这个主意吧,引起了你们的关注,可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啊。”
刘禹露出一个后悔的表情,话语嘎然而止,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眼见着一只烟烧到了尽头,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老徐忍不住上前,为他续了一只。
“谢谢。”刘禹感激地说道:“我和我媳妇认识快两年了,一直就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那条链子,还是刚认识那会儿,她给我买的,能让我再看一眼吗?”
“不怕你们笑话,好几天没见着了,不摸一摸,我睡觉都睡不安稳。”
他的话,就连那个叫小张的女同志,都生出了恻隐之心,老徐回到座位旁,打开金属箱子,将那串手链连同包装袋一块儿拿了起来。
“在你出去之前,我们不能把它交给你。”
正当刘禹有些失望的时候,老徐走到了他的面前:“只能在这里看一看,好好交待问题,到时候,你会拿到它的。”
说话间,装在袋子里的手链已经到他的手中,刘禹全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面上还是露出了一些,只是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失而复得的一种反应罢了。
刘禹拿出链子,放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熟悉的触感,流动的光彩,依然如故,一看就是他思念不已的那一条。
“其实它真的不值什么钱,可对于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如果没有它,我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买不起房的穷屌丝,连坐这里,被你们抓来的资格都没有。”
老徐已经走到了座位旁边,正准备坐下,突然听到他这么说,不禁诧异地转过身,看着他。
刘禹轻轻摸着手腕上的链子,露出一个微笑。
“西方人有句话,上帝关上一扇门时,总会给你留下一扇窗子,在我看来,老祖宗一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叫做‘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可能永远也无法想像得到,这后面是什么。”
“对不起,我撒谎了。”
就在二人不解的眼神中,房间里突然荡漾起了水波纹,空气就像是被煮开的沸水,一层层地在光线中扭曲着,离着办公桌不到半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乳白色的光圈,而被他们审讯的嫌疑人,正一头冲过去。
“抓住他!”老徐的反应很快,一个飞身扑了过去,可是光圈在他的眼前迅速地消失了,他一头扑到了地上。
房间中的另一个人,自始自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直到光圈消失不见,房间里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前面那张空荡荡的椅子,表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啊!”
刘禹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在他奋力想看清楚这里倒底是什么地方时,脑后一阵巨痛袭来,人一下子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