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玄机暗藏

离开王阁老家后,方禹宁直接前往礼部。

礼部掌典礼事务与学校、科举之事,他既然被任命为主考官,礼部所辖的仪制清吏司自然要受到他的统筹。

王阁老给他的答案依然似是而非,他还是有些猜不透,所以打算先去礼部看看,换换脑子。

来到礼部,验证身份,得到了礼部一应官员虚伪的恭敬,连从一品的礼部尚书都是如此,毕竟他不只是陛下特指的春闱主考,还是儒道半师,丞相之子,身份超然。

不过他本就心事重重,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连应付的意思都没有,整个人一直板着张脸,一丝笑意都没有,让专门伺候他的两名吏员胆战心惊。

“除了尚书大人、左右侍郎以及清吏司的人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吧。”了解了礼部一应府司的职能后,方禹宁直接将大部分闲杂人等赶走,这才感觉到礼部大殿稍稍宽敞了许多。

“大人请用茶。”清吏司郎中送来茶水,一副谄媚不安的样子。此人长得油头粉面,一眼看去就知道并无修为傍身,即便原有的一些武道底子也被多年来的声色犬马给彻底掏空了。

方禹宁微微摇头,不过心中的不满却没有表达出来,看着礼部尚书等人道:“陛下任我为此次春闱主考官,虽属荣宠,却惶惶不安。毕竟我年少无知,即便对春闱之事有些了解,但大都流于表面,遂匆忙赶来请教诸位大人。”

“大人言重了,不妨让宋郎中为大人讲讲这往年的春闱规程?”礼部尚书赔笑道。

方禹宁点点头:“有劳。”

“不敢。”宋郎中便是那位送茶的郎中,属于仪制清吏司的最高长官之一。帝国六部下属的各司都设有三位以上的郎中,方禹宁的大哥方禹承便是户部的一位郎中。

宋郎中道了一声不敢后这才说道:“春闱考试,乃是两年一次的大型选拔人才的机会,由陛下指派主考官,我清吏司充当班底来操办。”

“往次春闱,每年差不多有三千人到五千人不等。其中大半为圣院学子和国子监学子,各地送举上来的举子只能占四成左右。”

“春闱考试由主考官大人亲自出题,题目除主考官大人呈报陛下外,再无人有资格阅览,故而大人需要在拟定题目后切记保密,一旦泄露考题,轻则贬为白衣,重则流放甚至问斩。”宋郎中说到这里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眼方禹宁。

他在提醒方禹宁,免得方禹宁对此不太清楚而导致泄题引发大罪。当然,这一方面属于他的好意,有了这份提醒,最起码能在上官面前卖个好,身在官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遇到泄题,他们清吏司也难逃罪责,即便他们无法接触到题目,但负责此次春闱大考的他们也难免会被殃及池鱼。

方禹宁听到这话,忽然间浑身一震,他突然有些明白老皇帝为何让他做这个主考官了。

泄题。

没错,就是泄题。

只要发生了泄题,那就是极其恶劣的罪责,在这个封建主义的时代里,他有很大可能被处以重罪,到时候,他的生死就拿捏在老皇帝的手里了。

如果那样的话,不管老皇帝如何处置他,也无需顾忌了。不管是丹书铁券还是儒道半师的身份,都不能护住他。

至于会不会泄题,这件事方禹宁觉得可能性很大。

即便题目是他出的,但他在春闱之前要呈报给老皇帝,如果老皇帝真打算让他背锅,就算他这边把题目保护的再好,题目也会泄露出去。

“可恶,看来必须要在这方面好好下功夫了,要想办法应对泄题的风险。”方禹宁心中暗道,怪不得老皇帝会让他成为主考官,就算他是儒道半师也不至于如此,想来这其中必定有着老皇帝的一些谋划。

在礼部和一众大小官员聊过后,方禹宁知道了自己的主要事务,那便是考题。至于其他的,全都会由仪制清吏司负责,毕竟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而且这些事情全都有往年的经验作为参考,自然不会出差错。

在官场上,有一句话很真相——大事大约,小事小心。

这算是一句至理名言,意思就是官员们遇到大事都不会慌乱,因为有以前的案例作为参考,不论是遇到天灾人祸,还是叛乱兵祸,都有旧例可依。但是如果遇到的是小事,尤其是那种找不到参考的小事,那就千万要小心了,因为一个弄不好就要革职查办的下场。

对春闱的一切礼制有了了解后,方禹宁便回到了方府,开始思考如何准备对策。

准确地说,是如何准备即便是洪武帝泄题也不会牵连到自己的考题。

“当朝皇帝亲自泄题,来为难春闱主考官,这恐怕是天底下头一份儿了吧。”方禹宁自语,如果这件事为真,那恐怕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若是传出去,恐怕足以铭记史册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他的臆测中,老皇帝会不会如自己所想泄题,他不敢保证。

一切只能以最坏的结果来打算,方禹宁可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建立在别人的仁慈上。

坐在老爹的书房,方禹宁的面前摆放着往年一大堆典籍,这些书便是所谓的正统典籍,也就是读书人的必读之物。

其中大部分都是儒学典籍,另外一些除了经史外,还有一些术数、帝国律等,这些书籍便是所谓的考试大纲了。

春闱考试并非只考一门,准确地说,春闱考试因为不同的需求而设置了数科甚至十数科。比如说主考方略策的秀才科,是所有科目中最难,却也是未来发展最高的科目。

秀才科考究的是学子的治国方略,主要是论述圣贤治道、古今理体之类。要做好方略策,既要有博精的学识,又要有明晰的思辨;既要文采可观,又要理义精当,对于学子们而言,这是很难做到的。

这其中以文理俱高者为上上;文高理平、理高文平者为上中;文理俱平为上下;文理粗通为中上;文劣理滞为不第。

除了秀才科之外,还有专门因儒道所设的明儒科,主要考究学子对儒家经典著作的掌握程度。这一科的考生以圣院弟子为众,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明儒科考的内容都属于他们必备知识,基本上十拿九稳。

正是因为这样,圣院才成为朝堂百官的重要来源之一。

进士科,考究的是经义,讲究的是对经文的理解,以此来做文章,从而取优。(这就是历史上传说中的八股文科目,清朝后期取消了其他科目,只剩下进士科,并且限制了写作方式,最后形成八股文。)

进士科通常以国子监的学子为主要考生,这也是国子监的教学目标。毕竟明儒科不属于他们,而秀才科?别闹,那太难了。

秀才科取顶尖人才,明儒科和进士科则分别取以圣院以及国子监为主的学员,从而形成朝堂文官系统的两大体系。

除了这三科之外,还有明法科,明算科,主要考究律令知识以及术数能力,也就是另外一世的法律专业和数学专业。

另外还有比较特别的两科,这主要是针对专业人才,分别是武举和道举。

武举便是选取两种人,一种属于战力彪炳之人,能够成为领兵先锋大将的那种;另外一种便是智力过人之人,能够成为大军军师的那种。当然,如果两者皆具,那自然是更好,能成为三军统帅。

至于道举,主要考究道家的经文以及对大道的理解。虽然道家闲云野鹤,讲究无为而治,即便是道家道主担任国师也不搭理国事,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但帝国却不能忽视道家的存在,光是一品的战力帝国的守护者就必须引起极高的重视。所以在科举中,又特设了一门道举,专门挑选对大道有独特理解的人,这样的人日后会送到道主门下,成为道家之人。

道主对此并不支持,也不反对,你送我就收,你不送我也不在意的样子,十分咸鱼。

“我终于知道为何礼部的那些人觉得古怪,原来是老皇帝竟然没有给我副手。”方禹宁心中很不满,让他出题,秀才科、明儒科和进士科那是自然,明法科和明算科也就罢了,那武举和道举算什么,难道还要指着他去出题?

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举可以让他们上去打架。但毕竟还牵扯到军师方面,难道也要打一架?

“既要出题,还要出哪怕是老皇帝泄题也不会牵连到自己的题目,还没有副手帮助,这狗皇帝果然要为难死老子啊。”方禹宁心中暗骂,把洪武帝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上至篡夺了皇位的乾武开国皇帝,下至洪武帝,他把自己知道的这一世和另外一世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足足骂了一个时辰,才感觉到心中的激愤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有了,我可以按照上一世的考试来举办这次春闱啊,何必纠结于这一世的往年经验呢。”方禹宁忽然一拍脑门儿,作为主考官,春闱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负责,当然出了任何事情也由他背锅。既然如此,考什么,怎么考全都由他决定,那他就有办法规避哪怕是洪武帝泄题也无妨的春闱大考了。

相比起九州大陆,另外一个世界最喜欢的便是考试。从蹒跚学步一直考到人生过去三分之一,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会考、升学考,还有参加了工作的各种考评等等,可以说考试占据了整个人生。有这么多考试经验,他还怕设计不出能够应付这次春闱大考的题目和规制

想通了这些关节,方禹宁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心中有些庆幸自己融合的是一个平凡世界的记忆,如果是和九州大陆一样的记忆,那如今尚且弱小的他只能想办法让老皇帝收回成命,或者准备应付遭到泄题后怎么才能保全自身的办法了。

伸了个懒腰,方禹宁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到晚饭的时辰了,他不再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怡然自若地朝着膳房走去。

“小七来了,正好,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酱牛肉,本来还打算给你送过去呢。”皇甫氏看到方禹宁笑着说道。

方禹宁眉头一挑,他什么时候最爱吃酱牛肉了,而且他还不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反正家里做的酱牛肉的味道不错。

“大娘前几天还说小七最爱吃鸡蛋羹呢,再几天前还说小七最爱吃红烧肉呢。红烧肉明明是我的最爱,大娘却不知道,真是偏心。”方禹宁没反驳,反倒是方禹彤立即拆台。

“红烧肉最是肥腻了,你的小圆脸都变成大圆脸了还要吃?”皇甫氏一瞪眼,“以后小六的膳食以清淡为主,另外,三姐儿和四姐儿你们别整天想着磨炼小七,小六也顺手磨炼磨炼,让她好好保持身材。”

“是,大娘。”方禹菱和方禹瑾当即应声。

方禹彤垮着脸,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皇甫氏,两三个呼吸后,苦瓜脸变成委屈脸:“大娘,彤儿错了,彤儿再也不敢了,大娘你放过彤儿吧。”

“没得商量,这张脸如果瘦不下来,你就别想吃红烧肉。”皇甫氏似乎打算恶人做到底,不理会方禹彤的告饶。

对于皇甫氏“教训”方禹彤,方家众人自然毫不理会,反而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

看着这副场面,方禹宁很庆幸自己生在这样和睦温馨的大家庭里,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用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小家。

饭后,女眷各自去忙碌,而方禹宁则和老爹大哥一起进入了书房。

方舜天看着方禹宁:“小七,你被册封为春闱主考官是祸非福,可惜圣旨已下,为父也无法再做什么。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对于方禹宁的能力,方舜天是绝对信任的。他身为丞相,又浸淫朝堂数十年,虽然之前没察觉,但之后便发现这道旨意的不同寻常,才渐渐嗅到了方禹宁的危机。

“没事的老爹,孩儿的能力您还不放心么,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意。”方禹宁笑笑。

方禹承站在一边,看着方舜天和方禹宁交谈,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难道小七被任命主考官不是一件好事么?即便小七不入朝堂,但这一届春闱入选的学子必定算是他的学生,长远来看必然有很大收获才是。”

“哈哈……”

方禹宁和方舜天看了方禹承数秒,又相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他们都没有给方禹承解释其中的危机,使得方禹承最后离开都一脸茫然地怀疑着自己的智商。

当然,离开前,方禹宁倒是从老爹和大哥这边讨教了很多关于春闱大考的相关规制,算是和礼部那边的说法做个验证。

同时,他也询问了一些春闱大考的潜规则,当然,这些潜规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即便暴露出来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谈了大半夜,方禹宁感觉自己对春闱大考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同时心中慢慢构建出适合自己的春闱大考方案。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