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孩子是差人送走的,我一直在这儿没动过呢。”他又往前了几步,步子止在个两人面前不远处,似意非意的保持在了个即没让冯汉广白挡着,谈话距离又不至远得失礼的位置上。“周协领也在这儿?恕十三有失远迎。”周烈文摆摆手,相当应付地回了个礼。“那你们俩聊,我走了。”周烈文大咳几声,顺便整了整衣甲佩剑。“周协领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姚十三道。“不吃。我忙得很,可没那个心思。”说罢扬长而去。冯汉广现在心里可是乱得一团糟,根本没心情管他周烈文是去是留,反倒是巴不得他赶紧从眼前消失,好像他再待下去就又该有什么坏事发生似的。他快步腾至姚十三身侧,生怕被他看到这骇人的景象,一把揽腰推他回身。“刚听将军说要往京城那边传信,是出了什么事。”姚十三任由他扳过身子,偏头好奇问道。“嗯……最近怕是不太平啊。”冯汉广心事重重的答了他一句,又像只是在自语感叹。“将军说的顾叔是哪位,只知朝廷下令不许您再入京,可从未听您提起在京畿还有什么故人。”“哦,是我父亲许多年前的老故交,并不太熟。”冯汉广思量片刻,努力去记忆中收刮些回忆。时过境迁,在如瀚海长空般无边回忆中已是过眼云烟。不过是自己也就只有几岁的时候跟随父亲拜访过的一面之缘人罢了,早已记不清容貌了。只得答出一句:“清虚观观主,老祖师顾远山。”“师父前脚闭关,你就惹出这么大事来。”顾长卿负手立在祠堂门外,举头见朝晖满地,满天红云强烈又和煦照耀宁土。顾望舒在祠堂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已经跪了一天一夜。夜半无人之时,比及寂若死灰的阴森,入骨的寒意才更要命。不能动作疲惫不堪,外加气血不足,硬挨着侵骨的寒,一个生在夜里的人从未这么讨厌过夜晚,几度觉得自己快要昏睡过去。好在终是云开见日。双腿早就跪得发麻,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喉咙干渴的要命,还硬撑着一副百折不屈的模样。身后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顾望舒记得原本师父有令,罚跪期间这祠堂内是不能再进人的。直到脚步停下几许后,叹出这么一声话来。让他不觉万幸,只觉得恶心。半晌过后,脚步再动,踱到他身边去,顾望舒无心理睬,纹丝不动跪在原地。来人自上而下无声审视了他会儿,蹲下身子,递了杯水到自己面前。“先喝点。待会儿有你好受的。”顾望舒抬起疲倦的眼皮顺着胳膊看过去,也没客气,接过来一口喝个干净。水本无味,但对这渴了快两天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最甘的味怡来着。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得开口,嗓音嘶哑道:“这是看我笑话来了。”“我是看不懂你!”顾长卿掩不住怒火,长袖狠挥直起身来低头怒目俯视起他:“安静点像个普通人一般活着不好吗?偏要搞出事非来!”“你说我像个普通人的话,真是今年最大的笑料。”顾望舒也仰起头对上顾长卿一双犀利如鹰的眼,身子虽倦怠,一张嘴还是毫不客气。“我无碍,倒是你快出去吧,请罪时祠堂他人不可人入内,一向墨守成规的大弟子违背禁令偷来我这儿,被人看到了可不好。”“怎么可能无……”顾长卿气得本是压低的嗓音都抬高了几分,又察觉自己可能过于激动了些,沉回气道:“我来是想告诉你,四大法门的处罚令到了,十八销魂鞭。师父他老人家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不屑求情,且闭关不愿踏出外世半步,待会儿掌刑的人,换我。”“哦呦。”顾望舒揶揄道:“恭喜。”“你……!”“原本不就是想杀我,正好。”【作者有话说】各位如果喜欢请留些海星吧!抖一抖衣袖,捡走大家掉落的海星~第21章 长阶赴刑顾长卿被他这模样惹得又急又气,满腔怒火,分明来之前明知与这人定说不通话,还非要给自己惹气,愤恨得奋袂转身,恶狠狠咬了半天牙才挤出话。“到时候你自己用法术担着点,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视而不见,但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顾望舒没回头,只听见顾长卿离开时脚步咚咚震响,气得不轻。“不必了。”他极小声地回了一句,也不知道在气头上的人听到没有。好在暂且无人看管,得松了口气,想调整下姿势动动膝盖,又因跪了太久,膝下难受得五官都凑在一起去。顾长卿在祠堂外又站了很久,双目像是千尺潭水般深邃沉静,勘不透在想什么,只一脸严肃。秋阳明晃晃映一身滚金边的道袍,波光粼粼。他与祠堂里跪着的人只隔了一扇门,却像隔了天地,隔了一界的远。许久过去,几个小道士从后边赶来,见顾长卿这副模样不敢贸然靠近,就在隔着挺远的地方小心翼翼道:“大师兄,该带人走了。”顾长卿点点头,丢一把纸伞扔给小道士,平静吩咐道:“把这个给他。山路漫长,至少上掌刑台之前还能撑着。”于是之后,顾望舒就被一群人前后围压着,自己撑着把伞,慢悠悠的往后山走。他这会儿得闲微微抬头,眯着眼避光看结界漏的大洞。数道金光正自下而上慢慢填补,速度太慢难度过大,豁口几乎是肉眼不见的速度在愈合。大概是师父请的那几位四大法门高修,外加上这观里还用得上的会使法术的道友一齐在补。居然还有些好笑。顾望舒心头冷嗤,天下最强的四大法门联手设下的结界,仅为我一招捣破这么大一个洞他余光瞥了手:可能我还真是什么骨骼惊奇之人。后山本是不许外门弟子进入,唯独今日沉闭许久的掌刑台要重开,按例当接受众审。虽还是不准上山,但众人破例允许在山下观审,自然想来看风景看热闹的人不少,还没等顾望舒到,山脚下早已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全抬着头张口望天。“嚯,真有个洞。”“这得多大劲儿啊,哎呦,厉害。”“要说怎么定有蹊跷,这哪儿是人力得为,我说啊,那就是妖术,妖……”“安静!!”底下闹闹哄哄议论纷纷,像是群啄食的麻雀听的人心烦。顾长卿骑着高马嘶得一声勒了缰绳,前蹄高抬重重落在地上砸起一地尘土,当众怒吼道:“都安静!禁地中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能看就看,不能看就趁早滚!”众人瞬间噤声。后山之巅九百九十九道石阶,皆要自己一阶一阶登上去。顾长卿在山脚下停了马,提衣上阶时回头掠上一眼,那个撑伞的主角儿还定定站在原地,往半空中自己造下的‘杰作’处看。“晦气。”顾长卿唾地暗骂。这边顾望舒一天一夜有余没进过食,又一直跪着,再怎么结实的一个人走到后半程也会腿脚发软,寸步难行。气喘得越来越粗,后面的人为了赶时辰不时催快走,起初不觉什么,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但有人不耐烦了,从背后推攘几下,可叫他心生冒犯,好像被赶的牲口。心里莫名气了层火,干脆步子一停定在原地,愠色道:“不然将我逐出师门罢了,走不动。”“啪”话音才落,顾望舒顿觉得自己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原是顾长卿从最前面一路冲到面前,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顾望舒呆愣几许,拇指擦过微微裂开的嘴角,不可理喻道:“你什么意思。”“刚刚那话。”顾长卿怒目圆睁,众目睽睽下呵斥道:“再敢说一次,我今日就在这打死你!”“走不动就是走不动了。”顾望舒道:“将受罚的是我,一天一夜未加进食的也是我,怎怨上一句走不动了还要挨打。”“我不想在这儿跟你打上一架。”顾长卿咬牙狠道。“一样。”顾望舒道。“现在就累,待会儿你还要自己下来,走不动爬也要给我爬上去!”顾长卿忿忿指着顾望舒的鼻子骂,胸口因愤怒剧烈起伏。“……”顾望舒懒得争论,只心中自道他顾长卿性子真是难以捉摸的差极,自己把自己气成那个样子,如此下去怕要短命。但他的话也不完全只为泄怒,上山容易下山难,领罚后众人散去,没人会再去理会受罚人是死是活,放任在原地,下不去可就要成走兽飞鹰口中餐。近二十几年来,清虚观虽然有销魂鞭这道门规,但需犯大错,又极为难捱,确以往并未有观内弟子亲自领受过,真到那份儿上不如直接逐出山门,还能保条完整的命。销魂鞭附法力在身,随始施刑人掌控力道,每一道下去都是开皮裂骨的程度,还需受刑人自身有强大法术相抵才能勉强受住。于是掌刑台平日里不是荒着,就是对恶妖行刑,毕竟谁都想不到那后山结界有天还能被一人之力破开。一队人晃悠悠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算登上山顶,见一方平地。山巅石盘地刻着阵法图腾,两枚粗壮的黑褐色石柱立在中央,每一柱身深深镶一条玄铁锁链,垂拖在地面,曳出两道锈印。高山接天,四下并无遮挡,日照之下两条玄铁锁链早已炙得滚烫。顾长卿往后瞧上一眼,这会儿到了地方的顾望舒终于老实下来,一言不发。他向来肤白看不出脸色,但顾长卿仍敏锐捕捉到了他额前细密扑出的冷汗,浸湿鬓角沿着削瘦的下巴滴落,身体也跟着略微发抖。着实与先前还若无其事,同自己顶嘴那个判若两人。顾长卿甚是觉得荒谬:“是到了地方,见了阎王才知道怕。”顾望舒薄唇轻抿,蔑地一嗤,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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