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兵是什么,都是从蛮族拉回来的!且不说你这是放虎归山,随时倒戈,就算他们真的听了你指挥,那也都是些痼疾在身,没什么战斗力的!你知道蛮族兵强马健,韧性极强以一敌百,你要五百人,那是去送死!”“可我就是要他们去送死?”姚十三微笑不改,棋局已成,道:“五百人,不过出征前给城里百姓做做样子罢了,让他们安心即便总镇将军离城,也依旧留下人马舍命保护这里。”“那有什么用!”冯汉广厉目积血道:“你带那些废物送死,城门还是一样会破!时间问题罢了!”“不是的,将军。”姚十三盯紧他的眼,凝神认真,让人心中有信任可言。“您别忘了我可不是人啊?要什么千军万马,我一身足够。我说过的,谁挡了您的路,我便杀谁。哪怕杀尽,天下人呢。”“只这些蛮族又有何惧。”冯汉广短暂的失语愕然后清醒生恶,道:“不行,我发过誓不许再让你去为我伤人!杀孽当由我”“最后一次了,信我。十三何时言过诓语,蛮族定能为您驱尽。我的将军只需神勇着一往直前,向金辉盛开的未来,取回所有您应得的荣耀,成这天下,最富盛名的大将。”姚十三的眼在这暗夜中依旧明光闪烁,仿若长空无尽暗夜中破晓的明星。“放心去吧。记住在您身后,旁人看不见的阴影中,我会为您斩除一切荆棘障碍,只剩康庄。”第159章 无常道侣?翌日。总镇府唯一一株红梅盛了。鲜红胜火,棉雪下傲骨凌枝。艳丽,不庸俗。风雅,不鄙媚。冯汉广站在房门外,一身檀甲结实,把头盔夹在腋下看着。看红梅树下披着玉白大氅仰头赏花之人。冬日暖阳应在身上,姚十三穿得一身通白,乌发自然垂过腰间,由条梅青发带拢着。就算是要带兵上阵,他还落得一身轻松,说要连夜替他打身甲子出来的他也只说太沉,行动不便,倒不如坦坦荡荡。“还是叫韩霖跟你去吧,至少有个能照顾你的。这一群废兵,还是放心不下。”冯汉广踏步到他身边,轻手扳过人肩膀面朝自己,目中揣揣不安。“韩首领是个好人。”姚十三应道:“您不能叫他跟我去送死的。”“但你只身一人没个照应,天寒地冻的,身子也没好透”“将军,抱抱我吧。”姚十三打断他的话,明媚一笑,比这暖阳还温人心。冯汉广将话吞进口中,顶天立地的汉子弯了腰,把人整个纳进怀中,紧紧收在心上。怎奈护心甲寒铁冰凉,兽皮护掌粗粝厚重,他抱了好久,下巴垫在他发丝柔顺的头顶。“这身甲子太厚了,真令人生厌。”冯汉广说笑道,“抱不到你啊,十三。”姚十三在冰冷铁甲上贴了许久,好像透过层层探得到一颗赤诚热忱的心,好久才舍得仰头道:“那吻我吧,将军。”冯汉广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若不是我这一身铁甲。”冯汉广带着粗气沉言,鼻息温热吹成白雾,手臂狠狠圈住其腰肢。“真想就在这红梅树下狠狠做上一次,让这府上传小话的人都给我闭嘴看着,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姚十三是我的人。”“那您可要说话算话。”姚十三苍白面容似乎生了些血色。冯汉广像要将怀中人碾碎按进骨髓一般,忧虑皆化作心愿,万般不舍地贴在人耳畔恳请道:“一定要回来。”偏房婴儿呓语声咿呀响起打断心绪,冯汉广恹恹直起身,放不开搂着怀中人的手,问了句:“走之前不看看思安吗?”姚十三笑道:“那是你儿,我看他做甚。你去瞧吧,我在这儿等你。”“什么你儿我儿的。”冯汉广不悦道:“等你回来,我定要你十里红妆的嫁我。到时候你纵使百般不愿,他都得是你儿。”姚十三嗔笑道:“护国大将军为一国武臣之首,还是要娶妻室为上,不然落得人谈资笑柄,不好的。”“不在乎。”冯汉广严肃道:“我只要你。”“痴情郎。”姚十三笑着翻他个白眼:“管他那小崽子是谁儿我都不见,给自己加软肋的事儿,傻子才干。”“你这是指桑骂槐的说我傻子呢。”转念间又听婴儿咿呀声离近,姚十三讶异回头,竟是罗娘抱着思安笑盈盈走了过来。“这一别不知多久呢,小少爷见不到爹爹怕是要念啦,思安,快叫大人看看!”冯汉广从姚十三头顶探身过去瞧了眼被寒风出红脸蛋的娃娃,看他虢着手指嘻嘻笑,可爱得心头长草。姚十三被他欺得难受,只能无奈回身窥了一眼“爹…爹………”登是一道寒栗送头到脚,劈了个结实!“呦,十三,你不认思安,思安倒是认了你了?”冯汉广逗得直笑,根本无暇注意姚十三顿僵成青白的脸,继续道:“抱回去吧,天太凉了,伤风可不好。”“等一下!”姚十三忽然出声,毕竟是伤过孩子的人,给罗娘吓得笑容凝在脸上。双双尴尬间他不知从哪掏出颗绿松石似的圆石,那石头比晶石浑厚,又比松石清透。闷声把这圆石塞进思安襁褓里后,才躲闪着冯汉广略显惊喜神色小声道:“穿个绳子给他是系脖子上还是哪儿的,我好不容许寻见的珍贵奇石呢,本想给他爹留着的东西。但看他爹壮健成这样定不会出什么差池,倒不如给这弱小子当个护身符使。”冯汉广笑着拉过人手俯身直视这人愈发涨红的脸道:“那思安他爹爹替他谢过小爹爹了?”姚十三羞赧一甩手,怨了句:“走了!”“十三!”姚十三不耐烦地回头,脸红的几乎可与那红梅争艳。冯汉广把头盔端到身前,看他那份娇羞样笑得不停,说:“帮我带上。最后一场战了,将军我定会亲力所为,绝不负你为我所做一切。”美人无奈叹气,却也听话勾住冯汉广胸前小辫将他拉低下来,捧起重盔替他戴在头上。末了,顺势垫脚勾住人脖领,在他头顶那傲骨红缨上落了个吻。“我的心爱之人,定要是这人间最英勇,神威,无畏。成这天下最负盛名的将军吧,那不仅是你的执念,更是十三的心愿,也是送与你的赠礼。”冯汉广低沉应道:“一定要回来。”政变,狼烟,鬼煞。到底是这天下动荡赶到一块儿,自那日妖门再现,竟与第一次的只是闪现半开的不同,再是没消失下去。每每入夜便是烟云滚滚,是每个百姓抬头都可隐约见得乌云偶现裂缝交接之际那暗红可怖萦绕黑雾的模糊门形。妖门这次再现看似虽是紧闭,但有通明之人也得窥见明显裂纹,鬼煞气脉不断外泄,都是些身形小的得以溃逃,斩杀上不需大费周折,总抵不住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漏网之鱼溢向各处,不仅益州城内伤人事故频发,鬼煞如疫病般向周围城镇逐渐扩散。益州城几乎所有得意将士都离了城,只留都仲率百人镇守城门。都副将为保平安把宵禁提得更为早些,以至于天色将暗行人匆匆纷纷归途,连醉仙楼都提前打了烊,日暮前关了门,若要寻花问柳还真就须在里面待上整晚。不过一边又下令撤下了巡夜军队,毕竟兵士再为精良也凡胎肉体只会成饵,韩霖当下又不在城中随冯汉广出征去了,夜幕下唯一巡逻于城中只有岐山法门的术士。云即墨一人日日夜夜忙得焦头烂额,又要照应周边城镇,人手上根本不足。周旋几月过后,城中来了位清虚观的少年道士带人相助。云即墨得了消息先是一愣,立马飞奔过去见人。再见顾莫之时,忽地觉得不过短短数月,少年好像变了个人。且不说身子长得更高,褪去婴儿肥后多了几分朗气,为人好像也沉稳了许多。“我以为你们决不会再赴此途的。”顾莫只掸袖擦了擦怀中波澜不惊的铜镜,冷道:“不解道兄何意。我们只是来震邪救人。”云即墨自此不再多语,他心知与顾莫再是来往不得,即便偶碰面也是形式上拱手打个招呼。陌路之人,目的相同罢了。如此之下再是纠缠半月有余后,外郊坊间开始传出奇怪传闻。鬼煞突现,伤人无数。城中术士分身乏术顾及不全时,外郊忽现一黑一白两位道侣,皆是帷帽遮面不见真容,法术高深利剑携手斩鬼煞于无形,形影无踪,被人称无常道侣。不索人命,却斩恶鬼于剑光须臾。益州官道西侧人迹罕至,夹着融雪杂冰的碎石路泛白颠簸。再往前就是野林深山的猎场了,能到这儿来的也就是偶有些胆子大,想猎大件的猎户。一个个身材魁梧裹着发腥兽皮,手持长弓短刀,腰间再挂些随手捉的小型猎物,结伴而行有说有笑滴得一路血,在这山脚下茅草随意搭出来的酒棚里,要上一碗浊酒,二斤牛肉,暖了身子饱了胃,才好有力气登山寻猎。酒棚的小二提了坛酒搁在桌上,粗陶罐子生沉,落下时震得那老旧木桌吱呀三响。他怪为疑惑地偷瞥了桌上黑白二人一眼。且不说把自己遮得这般严实令人生疑,就这颇有些雅气的身姿,看着就与平日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甚至泛着血腥臭气的猎户大相径庭,完全不是在这种地界见得到的人。“这玩意真是令人烦心。在眼前荡来荡去,什么都看不清,待会儿再被石子绊倒,整一出出师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