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过, 杏子熟得更快,穿上黄衣,挤在一块枝头, 压得低低垂垂。
腌好的咸鸭蛋, 金灿灿的流油, 只配着清粥就能很好吃。
眼见着洪太主的小脸又圆了一圈,他自己也知道该控制体重了, 趁着阿玛在家里的时光,索性央求着他, 带全家一块到山里去住。
他们骑着小马驹过去,就能减少步行, 还能在山里头打猎。
骑射的功课没少练习,他有信心能打一只兔子或者山鸡, 换了褚英,打一只鹿也不成问题。
“我也要猎一只鹿!”代善举起小手, 兴致勃勃。
佟子衿不想孩子们失望,她转头看向努尔哈赤, 带着问询的目光。
战事相对告一段落,但九部联军势力的拆解还未结束,东哥的美貌也引得无数气盛的男子将努尔哈赤视作仇敌。
即便有哈达首领的死作为警示, 依然挡不住垂涎她美色的男子前赴后继的脚步。
有联姻的背弃毁之,更有甚者直接跑到建州来搞刺杀。
可惜努尔哈赤集结了天时地利人和, 刺客甫一提刀出现在赫图阿拉城, 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是刺客笨,又或许是他运气不好,连要杀的人都不曾见到面,就被一刀砍了个人头落地。
血淋淋的一地热, 眼珠子还瞪得滚圆,似乎不能相信小命丢得这么快。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收拾东西,明儿就出发!”努尔哈赤一把将小儿子扛在肩上,看起来小肉团子一个,体重实打实的有重量。
佟子衿不敢错眼地看着父子俩,生怕一个闪着腰,另一个借着惯性的劲儿飞了出去。
“我们要猎一头熊!”东果拉着布顺达,蹦跶哒地跳着,有心和弟弟们一较高下。
别说能耐如何,气势可是不弱,大有一个支点撬地球的架势。
一家六口,加上舒尔哈齐家的阿敏,还有佟养真家的佟丰年,护卫将士一大帮,热热闹闹地往半山腰去赶。
孩子们放马跑起来,追逐着,一路上欢声笑语,对比去年的情景完全是两个极端。
佟子衿扯了扯缰绳,用帕子轻轻拭着额头的汗水,幸好魏朝给她搞了一瓶防晒霜,不然以日头的毒辣
,非得给自己晒黑了不可。
偏偏闺女们都不肯戴帷帽,她一个人反倒显得矫情。
努尔哈赤在前头跑得飞快,只有布顺达跟着她,慢慢悠悠在后头跟了个尾巴。
这孩子比东果还小点,许是家庭环境影响之下,她比前头那一群都更懂事。家大业大,多认个养女也无所谓,只要孩子是个好孩子。
“昨天睡好了吗?”他们出发得早,这会儿已经赶路了大半个时辰,若是昨夜里太兴奋没睡好,等会儿到了以后,可以先休息一阵子。
打猎着什么急呢,何止是整座山头,努尔哈赤将来能把神州大地都承包下来。
佟子衿倒不担心底下的人怠慢了布顺达,只怕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寄人篱下。
日子呢,是过给自己的。
倘若自己都立不起来,旁人再多费心思,也都没有意义。
“都好呢,佟额娘放心。”小姑娘朝她莞尔一笑,眼底有星辰揉碎了开来,敬那漫天烨烨日光。
两人说着话往前,突然见到努尔哈赤回过来寻人,勒紧马鞭“吁”了一声,调转方向挨在佟子衿身旁。
“可是累了?”见她们太慢,前头的他担心掉队,这才只身回来找找人。
佟子衿点点头:“是累了。”
太不经常骑马了,她大腿两侧都磨着疼,肯定又生了几道红印子。
努尔哈赤扶着她上了自己的马,又叫来护卫带着布顺达走,马鞭子一扬,敞开了怀往前跑。
跑了半天,瞧见大伙儿都停歇在小河沟旁边。
马儿缱绻地歇歇脚,吃着草儿喝着水,两个混蛋娃娃已经脱了鞋袜,踩进了浅浅的河流中。
冰凉的河水激得人生了一层鸡皮疙瘩,在这盛夏时光里,最为舒坦。
问谁最胡闹,当属洪太主。
臭小子悄悄憋着坏,满满一捧水泼向河边的众人,无一例外,水花皆有光顾到。
然而最想揍人的还是佟子衿,她的防晒霜都被弄化了,白涂!
想拎起臭小子来个三百六十度循环踢,一脚踹飞到河对岸。她嘴角抽抽,站在努尔哈赤的影子下面,挡一挡阳光。
见她这般,东果也学着,往她身后一站。
阿玛和额娘的影子,
能将她挡个严实,但踩影子的游戏并不好玩,没有大自然更有吸引力。
河水不深,男孩子们都脱了袜子去摸鱼,努尔哈赤留了一队护卫在这儿,带一大两小三个女孩子奔了小破屋子。
贝勒爷哪能住得太破,护卫提前一天都给收拾干净,连隔壁不远的邻居也做好了打点。
洪太主对他们家的红薯饭印象也很深刻,要不是那两碗饭,他可能就撑不过去了。
他打算摸了鱼再去蹭个饭,这回带上所有的兄弟一起,尝尝野食的快乐。
可惜小河沟太浅了,实在没什么鱼。若是抓虾,他们也没有带篓子。
索性直接奔了不远处的山上,在没有大人的看管下,放肆地跑了起来。
褚英能算半个大人,佟丰年勉强也是个小大人的样子,护着三个弟弟,猎只山鸡野兔,简直太轻松了。
结果他们运气好,居然看见一只鹿!
“是我的是我的!”洪太主尖叫着冲向前,褚英拦都拦不住,赶紧拉弓试弦。
离弦之箭如暗夜里的一道闪电,飞速向前,一招射中了鹿身,猛地躁狂起来,像是最后的挣扎。
“我我我——”洪太主两眼发光,慌乱之中拉开手上的弓,在将死之鹿的身上,又补了好几箭。
……
东果才喝了口水,就忍不住想带着布顺达去山上逛逛,佟子衿不想动,便叫努尔哈赤带她们去,顺便催一催臭小子们,赶快回来劈柴生火。
他们今天带过来的口粮,也还是要生米煮成熟饭才能吃。
“额娘,我打到鹿了——”
洪太主的声音似要划破天际,一路惊着飞鸟而来,恨不能叫地球人都知道,他猎杀到了一只鹿。
是不是他打到的另且两说,最后一箭肯定是他补的,所以等同于,功劳是他的。
“给我看看!”东果踩了马镫就往下跳,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还好努尔哈赤扶了一把,才没能大头朝下。
即便如此都没能降低她的兴奋值,靴子哒哒作响,一路小跑过去,近距离观看。
体态秀美,角姿英俊,是一只很漂亮的梅花鹿。
身上有两只箭,一只直中要害,另一只则是毫无章法,显然是某人的锅。
“哇,太厉害了!”东果才夸了一声,洪太主就翘起了小尾巴,飞速下马跑进屋子里,拉着额娘出来瞧。
两个字,显摆。
三个字,臭显摆。
“明明就是褚英猎到的。”佟丰年是个直言不讳的崽,尤其听洪太主炫耀了一路,在最后抢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
“是我的!”洪太主炸了毛,差点一蹦三尺高,连带着抓额娘的手都紧紧地攥着。
佟子衿呼噜一把他光亮亮的脑门,这小子得失心有点重,一堆哥哥姐姐都在呢,不知道谦虚一点。
“人家融三岁能让梨,你三字经都白学了。”鹿这么大一只,哪里是他据为己有,大伙就能信的呢?
更何况在场的证人也不少,各个都长了一双大眼睛,并不是谁声音大就能盖过去的事。
把缰绳递给护卫,褚英才帮忙抬着梅花鹿进了厨房,烧火做饭不急这一时,但是他们都有点饿了。
谁杀的不是杀,他才不会跟弟弟抢呢。
洪太主抿了抿嘴,委屈地鼓了鼓脸,很快又认清了现实。他抬起头,一双眸子狂野不拘,坚定又认真地道:“额娘,可我不是孔融。”
——他又不是孔融,这也不是在让梨。
让梨可以,让鹿不可。
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佟子衿憋着笑得身子直打晃儿,她家崽还真是又较真又可爱。
“都是你们的功劳,阿玛晚上给你们烤鹿肉吃!”努尔哈赤大手一拍,势要将此事翻过篇去。
洪太主勉为其难接受了其他兄弟蹭他的功劳,一听说有鹿肉吃,马上又兴奋地蹦蹦跳跳。
孩子虽然功利心重,但是忘性也挺大的,这算不算另一种优点?
只要她有一双发现优点的眼睛,就不愁这世界上没有好孩子,精的傻的,笨的乖的,都是自己亲生的崽,心眼儿不坏,都可暂时忽略不计。
“吃鹿肉,吃鹿肉!”臭小子振臂一挥,还非要拉着代善一块喊才肯罢休,亲兄弟,就是用来坑的。
长这么大,他还没有吃过鹿肉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猪肉香么,有鸡肉嫩吗?
不等努尔哈赤开口回应,就听见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说道:“我阿玛说鹿肉大补,最好再来一碗鹿血才畅快。”
“伯父,都给你喝!”这是褚英猎的鹿,理应给他阿玛喝鹿血,等他猎到一只,就有他阿玛的份儿了。
当场一默,尤其是佟子衿和努尔哈赤,两人对视一眼后,既尴尬又觉得血气上涌。
小孩子童言无忌,但是大人知道啊,鹿血不仅大补,还壮阳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