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父亲和外省(完)
陈莫年死死地盯着陈言的眸子,陈言的脑子里飞过一些不真切的情绪,最后留在脑海里的,却是几年后的那场悲剧。
然后他垂下眼,第一次用万分坚定的语气对着陈莫年开口说。
“我,想去省外读书。”
陈言憋屈了一辈子,上辈子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陈莫年和陈梓之间的冲突已经尖锐到了如斯地步——这样的事实,都是在人死了以后才知道的。
他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白痴,等别人都将戏唱完了,他才发现居然有这么一茬。
他曾经想过,陈莫年这样对自己——什么事都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态度,是不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和陈梓争夺那些所谓的财产,但是最后陈莫年的死亡告诉他,这个假设是完全不成立的。
即使是现在,他还是看不出,陈莫年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好吧。”
见陈言长时间不将话接下去,陈莫年终于垂了眼睑不说话,然后他又接着说:“但是你要记得回来。”
“……恩,我会的。”陈言的手颤了一下,又忐忑地开口,“我想带阿默一起去。”
陈言的想法,其实真的很简单,他只是觉得只要让陈默远离陈梓和陈莫年,事情或许就会有转机,那些所谓的战火,就不会烧到陈默的身上。
但是说出这样的想法的同时,他已经做好了被陈莫年拒绝的准备,这些天陈莫年对陈默那种若有似无的关心,总是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要忽视也不行。
陈莫年这次的态度,却出奇地平静。
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看着陈言,眸中带着点斟酌的味道。
“你能照顾好他?”
这实在是最好的回答了,至少陈莫年没有拒绝他。
陈言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看着陈莫年,一脸坦荡。
“我能。”
要说陈言真能做点什么,出了弹钢琴,读书,似乎真的就只剩下照顾人了,当然言池一出事的时候,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
眼前忽然微暗,那些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仿佛传来了细碎的光影,陈言觉得有什么东西钳制住自己的喉头,带着审视的味道。
“……凭他是我弟弟。”
“你们并没有同一个母亲。”
陈莫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所在,然后在陈言仿佛想要说点什么的瞬间,截住了他的话头。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阴狠的味道,细长的眉眼里是细微灼热的光。
“至于方艾,以后我不会让她进陈家的大门,其他的事情,你自己懂的……”
“……爸。”
陈言看着陈莫年,开口。
“方艾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
多年前的场景,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像是一场不能驱逐的噩梦。
女人的眼睛向外恐怖地凸着,嘴巴里说出恶毒的话语,不要命一样地洒在陈言的身上。
陈莫年若有所觉地看着陈言,手上的力道忽然一紧!
陈言感觉到有些细微的疼,他微微嘶了一下牙,就听到陈莫年的声音,轻轻浅浅地回荡在自己的耳畔。
带着一股子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道。
“你自是不用去理会那个女人和你关系,你知道知道,我是你的父亲,就可以了。”
陈莫年将车窗摇起,房间里蓦地一暗,陈言晶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漂亮。
男人的眉眼在一瞬间似乎有些软化,不是之前那样仿佛高高在上的做派。
他伸出手摸了摸陈言的脸,然后顺势将少年的头搂到了自己的胸前。
陈言只觉得自己的鼻翼间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的味道,恍如梦境。
男人慢慢地摸着陈言的发,从头顶滑下,然后抚摸到背上,陈言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猝然起了一团火,一股子难耐。
“阿言,你这一辈子,只要开开心心,就好了……”
男人又微叹了一口气:“能做到的,爸一定会为你去做。”
“只是别离爸太远……”
陈言的头被压在陈莫年的脖颈上,看不到他表情。
但是他能感觉到陈莫年的脉搏,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所有的认知。
男人的手停止了动作,安安静静地靠在陈言的背上。
“爸怕你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怎么会呢……”陈言的脸上露出点古怪的笑意,但是陈莫年却显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搂着陈言的腰,接着又低低地开口说。
“永远记着啊……爸,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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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渐渐紧张起来了,教室前面也早就贴上了关于倒计时的日历,每个进出的人手上都拿着一大叠的作业,眼下都是青紫。
在这张的环境中,陈言倒是显得格外轻松。
前排的邵文又开始了例行的唠叨。
“没有了陈梓老师,总觉得人生就像是失去了目标啊~”
邵文晃了晃脑袋,桌子上的教科书随的动作整齐划一地抖动着。
“喂喂,陈梓老师到底去哪里了?”
邵文把头凑过来,脸上露出了让人十分囧然的八卦表情。
陈言在题海中难得抬起头,看了看邵文班长,又将头低了下去。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说。
“他要出国了。”
“哦哦哦~陈梓老师终于要出国深造了吗?”
“……”
陈言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陈梓到底为什么出国,为什么选在这个时间出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其实都是一件他从来都没有搞懂过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的是,陈梓在这次回来以后,一切事情就像拉开了序幕,然后以死亡为结尾,永远定格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那你知道陈梓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大概三四年吧。”
陈言淡淡地回了一句,继而转过头作者自己的题目,背上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视线,让人连忽视的可能都没有。
“言池一,你有事吗?”
陈言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奈了,他整了整桌子上的东西,教室里一阵哄吵,弄得他头皮发麻。
“有事的话,出去说吧。”
言池一也不开口,只是兀自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陈梓走了出去,留下站在原地一头雾水的邵文班长。
一个完美漂亮的春日。
“听说你要考到省外去?”
言池一上辈子开门见山的性格,到现在显然没有任何的改变,他推了推眼镜对着陈言开口。
陈言撇了他一眼,然后开口说:“你知道的倒是快。”
“你骗我!”
言池一刚刚还温温和和的模样忽然一变,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恼怒。
皱起眉头,目光刺眼。
“你怎么能骗我!”
陈言躲开他的目光,尽量不去刺激言池一。
“是我爸决定的。”
“……不可能!”
言池一果断干脆地断绝了陈言的说法:“你爸爸管过你几次?如果你说你不想去,他会逼你吗?”
“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陈言目光里不可遏制地带上点嘲讽,“你凭什么对我的家说三道四。”
“……你变了,陈言。”
言池一忽然开口,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他的眸中带着点不属于年纪的无奈。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就觉得你变了好多,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言抱着胸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那么一丝丝的被人看穿的恐惧。
“你在开玩笑吧,我倒是觉得你变了好多。”
“……总之,既然你要考省外,那么我……”
“没必要。”
陈言快速地打断了言池一的话:“我们并不是连体婴,池一。”
“……你也开始嫌我烦了么,”言池一忽然低下头,黑色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少年阳光健气的形象已经当然无存,“我就知道,你们,总归会一个一个开始嫌我烦的。”
“……”
关于言池一的身世,实在是陈言并不怎么想触及到的话题,他所能了解就是——言池一的家境并不好,父母亲都是下岗工人,家里入不敷出,就连他上学的钱有一大部分还是陈言悄悄帮他垫付的,然后在校长的口中就变成了助学金。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言池一倒是没有多少传说中这种孩子该有的阴鸷,只是偶尔偏执起来,能把人弄疯!
就比方说现在……
“我说了我没有!”陈言皱着眉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耐心,要耐心,可是奈何一股子无名的暴躁就这样涌上心头,遮掩也遮掩不住。
“你没有吗?”言池一忽然吃吃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向后退了一步,以错开陈言半个身位的角度,缓缓开口说。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算是我和你做朋友这么多年,唯一一件我一直瞒着你的事。”
陈言心下一凉,言池一现在的表情他太过熟悉,多少年以后,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就说明有人要遭殃了。
无论是路上压着他的,还是他看着不舒服的……
“我言池一,喜欢男人。”
他这样说着,目光毫不掩饰地直直地盯着陈言,仿佛就想这样,在少年的身上生生烧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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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活的太累了,其实死了能解脱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