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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承诺

所以,难道是因为这个?凝萱这时才觉有不对劲,她自小身体不好,来月事时的确会比往日嗜睡,然从昨日到今天,仿佛更像是睡个昏天黑地,没个完似的。

“这是什么?”

凝萱本就粘湿的手心更是沁上层冷汗,这地方,却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或许,是迷魂散。”

放下瓷碗,易寒道,他对这药理不明,但见那巴蛇一口下去已是如此,想来猜测得没错。

凝萱眼看他挑起蛇尾将其扔了出去,僵硬身体仍是没缓过神来……

“明知凶险,还要留下来。”

闻言,凝萱紧扯住易寒的手被轻轻一拉,后者已关好窗走回床沿坐下。凝萱分明听出他那欲言又止的嘲刺……

“我——”

凝萱盯着那合紧的木窗缝隙许久,那蛇应该不会再回还,才走到他身边,缓缓开口。

“你记不记得,上次你离开前,我们在城郊破庙,见到凤羽翎……”

雨水悄落在屋,又循着瓦隙门檐滴落,最终慢浸入耳际。望着那碗被人动过手脚的饭菜,凝萱知道,如今能帮她的,只有易寒,

易寒抬头,吃惊她为何忽提起这些,然凝萱声音在这雨夜中冰冷柔和,这似乎,是个隐藏已久的,长远的故事。

将他撕垂半下的衣衫拾起,凝萱拿起剪刀,顺着方向,直接将口子剪开,给他上药。

“那时我们见到了小姝,她被人绑架,还留下了那块扳指。你当时说,那玉是汝阳独山玉……”

说到这儿,凝萱顿了顿。易寒说出那地名时,她心下感然,直至后来小姝指认苏禹唤,苏禹唤接连试探招揽,她才觉得不对劲。

“我……我记得季嬷嬷提过,我娘亲,她就是汝阳人,江南汝阳……”

凝萱长叹口气,可她几次试问,苏禹唤都遮掩得不露一丝痕迹,道说自己来自江南柊州,甚至连钱瑗都一致如此。

“苏布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机,过于巧合,自他说,想要在春贡之上与卫府一较……”

那晚,苏禹唤有意无意套卫府的话,凝萱就觉,春贡才是苏禹唤的真正目的。

“所以——”

自凝萱处理伤口,易寒又恢复了闭目凝神,这时,他也未看她,只是道。

“‘关锦’和我娘亲有关,不论苏禹唤究竟为何而来,我想,或许在这儿能找到些线索。若他最后夺得春贡,我们也能达到目的……”

凝萱矮身,这儿并未治痊伤口的药疗,她只得从平日织成布料中选了些丝缎,较为柔软,将他胸前伤口包扎,昏暗夜话,长布到尾,绑个结,凝萱喜欢扎上三下,留出个蝴蝶状的双“米”字形。

“若他不能……”

易寒忽声打断。

凝萱怔住,这世上,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如今情势,她只能赌一赌,若是输了……

“易寒,事到如今,你还不能说出,究竟想要什么吗?”

凝萱道,他对春贡如此偏激执拗……他若想报仇,大可前去,以他的武功,并非难事,可他……

“我要你,进南霖,面圣——”

凝萱心下一震,他并未提及春贡,却是说出这令凝萱更为难以置信的话,南霖,面圣……这皆是她从未听过,又从未想过的词汇……

“易寒……”

凝萱愣愣呢喃出二字,这一方狭隘屋院,他们讨论地,居然是如此阔如登天,简直如痴人说梦般的话。

“怕了?”

冷冷二字,将凝萱浇醒,这要求,任谁都会大吓一跳吧。

“然后呢?”

凝萱却是长叹口气,他既然已说出口,最好是一次说完。然许久,却传来易寒的回应。

“你只须……做你该做的。”

凝萱还要说话,他便又问。

“怎么?还做吗?”

凝萱说不出一句话。心下预感,他要的,更多。

易寒抬起目光,瞧向木桌上那把剑,凝萱看过去,居然有些庆幸,自己并非毫无用处,又忽得想起,佟煜所说星寥门,眼中忽然涌上一丝哀伤,这世上,仍是有人不死不休……

“做。”

深吸口气,凝萱扯出一抹笑,从前,她只想自立其身,这一刻,却觉原来自己居还被人寄以这通天彻地的功夫,即便是死,居然也有些尽兴的欢愉……

“苏禹唤不行,就再想其他办法。”

凝萱咬牙,这万钧之担,不论如何,她算是扛上一份,总之,她骂名如此,又身陷囹圄,与其待在一处做缩头乌龟,不如试它一试。

“过几日,是爹爹七十大寿,我想,回卫府一趟。”

凝萱道,她收下请柬,但并未给引霜回应,这会儿是下定决心,那毕硼邀她回去,一定有原因。

“卫府有几处禁地,其中,就包括我娘亲生前的住处……我想,回去看看……不过,还得靠你……”

凝萱道,她是不敢直言使唤他的,只得看他意愿。

“你,能不能同我一起?”

说没有一丝畏惧是假,可她,实在不忍将这一丝苗头切断。加之上次那些杀手,加之方才的毕硼,凝萱相信,二姐她们,绝对也已准备好。

“好。”

凝萱点头,又是担忧道。

“那到时候,你要小心。”

易寒微微点头。

“还有……方才与那人对打的,帮助我们的,我想,是阿陋……”

早日那晚闻歌泣远至,被她拦下时,她就有所怀疑。

“如果她是苏布护卫,也好说,可是,她却隐在众人之中,这……”

“重金买酬,江湖中人,大都不愿暴露身份。”

易寒道,十分确定,又似乎对阿陋身份了解至深。

“你,也是这样吗?”

他离开星寥门,与他那家主,应该也是这般身处境吧。

易寒没说话,凝萱也不再多言。

渐往夏日,三更时分,木窗外已缓露出茫白,雨水虽淅沥而下,然可见白昼之现。

一场梦晓般的谈话结束,许是一战力竭之故,易寒说完,坐靠在木桌前,微黯的瞳底倒映出其擦拭长剑的双手,凝萱已因疲倦浅靠在榻前,缓缓闭上眼睛……

易寒看了眼天边,就欲离去,这并不是他能多待的地方……

刚起身,沉睡一整晚的灵泽却是一个翻身,滚落在地,发出“嗷嗷”的痛叫,一只毛貂般的尾巴高高翘起,看见易寒,更是直呆呆盯着他,但并非是凶狠,它是认识易寒的,可后者显然不与凝萱般温柔……

几声叫唤将刚合上眼皮的凝萱惊醒。

“要走了!”

易寒摸到门框的动作一顿,回身点头。

“灵泽……就让它跟着我吧!”

凝萱心疼着瞥了眼右耳呼哧扯开一寸多的灵泽,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血虽是止住,却是结成的旧痂仍是在其跃下床榻时,又松口开来,可实在是影响观感。加之瘦骨嶙峋,凝萱许都猜测,灵泽在易寒那儿吃不上饭。

“嗯。”

灵泽一听,耷垂的双耳竖起,迈出的爪子缩回,看向凝萱的眼神泛光,却是在易寒面前,不敢太过放肆。

“等等。”

凝萱叫住易寒,请求道。

“你,会不会缝伤……”

仍是在瑞尧宗时见过,想来也是瘆惧,在沈计也瞧过几次,可让她上手,她着实是没那胆量,可灵泽这……再甩几次,那伤口会不会越发厉害。

知道其用意似的,易寒回身蹲下,抚上灵泽脑袋,细看其破损拉烂的右耳。后者蜷缩起身体,颇有些受宠若惊的阵势。

“怎么样,有没有事?”

凝萱忍住小腹抽疼,起身将灵泽抱在怀里,灵泽立马安静下来,只听凝萱轻拍其脑袋,喃喃着心疼道。

“再这么下去,你可就破相了……”

不知是谁,险些笑出声。

“针线——”

“啊!”

凝萱惊出声,他该不是要用针线将灵泽耳朵给缝上吧。

果真如此。

缩在凝萱怀里的灵泽见到那两寸长的针线时,显然是意识到什么,脑袋一晃,挣扎着就要跑。

“别怕,乖啊……”

凝萱按下它,见这场景,鲜血淋漓场景顿时涌上心头,侧过脸去,颤声道。

“你……你轻点儿啊……”

那长针是她来到苏布时,孙大娘给的,平日用于缝制衣料棉被,可想是有多粗,常人一看就揪心。

灵泽身子绷紧硬起,凝萱就知道已开始了,她裹住灵泽的前爪,生怕它一挠再伤到别人,过了今天,灵泽是会咬人的吧。

“你轻点儿,别下手那么重——”

灵泽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抽噎,凝萱捂紧它的嘴,灵泽也是伸出舌头抵住她,若是旁人,一双立齿定要刺上去。

“轻点儿,灵泽还没长大呢——”

“你来?”

凝萱接连出声,接着传来的,是易寒幽幽的事不关己。

哑口无言,凝萱撇了撇嘴,果真男人是没一丝怜悯之心。

结束后,凝萱望着那虽是将两处缝合,却是歪扭凌乱的线眼,一面摸着灵泽,嘟囔道。

“丑死了——”

易寒则是瞧了她一眼,又瞧向瑟瑟发抖,一双畏瞳的灵泽,扔下针线,走了。

凝萱轻哼了声。看向灵泽,总归比没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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