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山北山南总是峰

云荡山,五松峰。

极目远眺,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山谷间的云海雾涛在这霞光的映射下,也变得绚丽多彩起来,云海之上,一只初试新羽的雏鹰,在这山巅振翅翱翔。

陆之义目之所及,若有所思。

虽然儿子在第一次破解自己绝招时,深思良久,但无疑让他找到了一条临敌拆招应对的正途,相信以后他再遇到此类情况下,定能举一反三,随机应变,不惟如此,他甚至还能在对手凌厉攻势的重压下,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能以奇招制敌,而奏奇效。

心里虽然颇感欣慰,嘴上却有点口是心非。

“言儿,今日你虽凭着一些小聪明,侥幸破了我的招式,但应切忌骄躁二字,需知武学浩如烟海,而你所知所学不过为一鳞半爪,芥子之于须弥,日后尚需潜心磨砺,才可真正领悟武学的真谛。”

少年躬身道:“多谢爹爹教诲,这个道理我定谨记在心。”

他此时见父亲心情大好,忍不住道:“爹,其实,我有个想法一直压在心里,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吧,无论何事,但说无妨。”

因家中屡遭变故,他心中一直有阴霾,此前,他对陆不言一直是不苟言笑,比较严厉的,而今日见他的修为造诣突飞猛进,心情不由一阵大好。

“我想出去游历一番,也好借机增长一些见识,不知您意下如何?”少年道。

陆之义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稚气虽尚未完全脱尽,但他狡谲跳脱,悟性奇高,若是日后行走江湖,想来也不必太过担心。

在此之前,陆之义一直觉得他年纪还小,虽有意让他出去闯荡历练一番,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但又有所担心,只怕他临敌时经验不足,若是仅仅受些皮肉之苦倒也罢了,有道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倘若因此而丢了他的小命,到那时自己定然会追悔莫及,所以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今日在考较他的临敌应对之法,通过今日一战他的表现来看,不由让陆之义的眼前为之一亮,以前自己的种种顾虑、担心,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好事,好男儿自当志在四方,我相信通过一番历练,对你的成长会大有裨益。”

少年听到父亲这话,不由两眼放光,道:“您同意了?”

“我这里……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娘若是能舍得让你出去,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陆之义老谋深算道。

“……”

我说呢,哪有这么简单呢,白高兴一场了。

……

虚谷。

今年开春后,陆之义从府里拉来一盘石磨,花嫂与水仙二人就在院子的西北角搭起一个棚子,盘起一副炉灶,把厨房挪到草棚里,又把石磨安在里面,这样,她们便可以经常吃到豆腐或喝到豆浆了。

每日清晨,水仙便会来帮厨,与花嫂二人磨豆腐。

因为磨豆腐会有豆渣,花嫂又在院里养了一群鸡鸭,不过它们现在还小,既不能打鸣,又不能生蛋,只是添了一些吵闹,多了些粪便。

有人说过,鸡鸭多的地方粪多,女人多的地方笑多。

今天一大早,陆不言被他父亲不知叫到什么地方考较功夫去了,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未回来,早饭已做的了,但他不回来,大家也不好开饭,水仙便拿起一方刺绣,坐到院里的小桌旁开始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

花嫂忙活完后,见水仙坐在桌旁刺绣,便也凑到跟前去看。

“吆!仙儿,这小手可真巧呀,绣花呢,给嫂子瞅瞅这都是绣的啥?有啥可害羞的,嫂子又不是外人,还能笑话你是咋的?啧啧啧……瞧瞧这俩鹌鹑绣的可真俊呐!呃呃呃……”花嫂笑出了鹅叫。

“花嫂……”水仙羞得双手捂脸,一段粉颈竟也泛出了红晕。

遒劲枝干上,一上一下,栖着两只喜鹊,一只望天,一只望向另一只,构图虽简单,但绣工十分细腻逼真,一眼看去,颇为生动传神,白的雪,红的花,黑的枝干,五彩的喜鹊,漂亮极了!

原来是一幅“喜鹊登梅”。

“嫂子逗你玩的,怎么还当真了,告诉嫂子,这是给哪个相好的绣的?”花嫂伸出食指,看向水仙,正待说破少女心事时,却被水仙掩住了嘴。

嗔道:“再瞎说,以后真的不理你啦!”

“看把你吓得,和你说笑的,羞羞羞,不识逗,绣了做什么呀?”花嫂道。

“做荷包。”水仙头也不抬,继续绣着其中一只喜鹊的鸟眼,满目含情。

“荷包?做了这是要送给谁呀?”花嫂又问道。

水仙随口道:“送……”

猛然间一抬头,看到花嫂正满含期待地望着她,又戛然而止,低头道:“谁也不送,绣了留着自己玩的。”

“撒谎,哈哈,看你脸都红了,是不是……”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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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良的惊呼声,“怎么回事?你与东翁吵架了?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破洞?该不会是……”

少年嘴角止不住一抽,却没说什么。

一听这话,花嫂与水仙瞬间忘掉了刚才的打趣,一齐扭脸看向刚进小院的少年,见他脸上依旧恬淡,甚至在嘴角挂着一抹有些玩味的笑意,不过,当看到他的身上时,却令院里的众人都有些不淡定了,甚至是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少年身上穿的那件青衫,上面赫然分布着四个破洞,而且,还都是在要害的位置。

余良沉吟一会,又摇头道:“不对呀,东翁不至于吧,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父子俩吵架也没必要下死手吧?”

一听这话,花嫂与水仙皆是一脸的惊恐相。

水仙扔下手中的刺绣,起身想到少年身边看时,却发现自己的腿几乎软的走不了道,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幸好花嫂一把扶住,关切道:“仙儿,你没事吧?”

水仙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快帮我去看看少爷,他……他没伤着吧?”

花嫂款步走到少年身边,细看时,发现他身后的衣服上,也是四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破洞,不由心慌道:“少爷,你这是与人发生了口角,还是遇到什么坏人了?不然,身上的衣服怎么会破成这样?你没伤着吧!”

“你们都想哪去了,这是父亲考较我的功夫,我与他拆招时留下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少年淡淡道。

“唔,没事就好!”余良长舒了一口气。

听了陆不言的这番解释,又见他不像有伤的样子,花嫂与水仙也都释然了,各自抚向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前,对于她们的这一自然之举,余良与少年却有些不自然了,他们的眼神简直有些无处安放。

“咳咳……”余良负手走出了小院,找地方吹风去了。

……

雪窦山,黑石の戈壁。

此时虽是暮春三月,雪窦山的山巅依然白雪皑皑,这雪一般得到四五月间才会化去。

雪窦山下是一片苍茫的戈壁滩,目之所及,皆是单调的黑黄两色,黑色的是石头,黄色的是流沙,除了凄冷如刀的朔风,搅起漫天的黄沙,这里有的只是沉寂千年的荒凉与寂寞。

突然,一串深邃而悠远的驼铃声,打破了这片荒漠的死寂。

雪窦山下,从这片空旷无垠的荒漠深处走来一行商队,他们越过一道又一道起伏如岭的沙丘,无比艰难的跋涉前行,在如血残阳的斜照下,荒漠上只留下一串长长的影子和一片杂乱无章的脚印。

走在商队前面的是七头骆驼,后面跟着一群绵羊。

苏古达十七岁,长了一张线条明快的脸,若没有那道非常醒目自左额斜劈到眼角的伤疤,让他破了相,英俊二字用在他身上不会有丝毫浪费,时常挂在嘴角略带几分慵懒的笑意,使他看上去多了一丝邪魅的气息,在这春寒料峭的大漠里,他的羊皮袍子却是敞开的,胸前是大片的油污,那是被他手上的羊腿蹭的。

斜背在身上的大刀,任何一个江湖中人见了,都会情不自禁的摇头。

这刀看似极随意的斜背在身后,却不会掉落,他与这刀太熟了,简直比自己的手指头都要听话。

在他还小的时候,师父也不教他什么招式,只是让他体会什么是刀意,于是,他每日都要出刀、收刀九千次,一次不会多,一次也不会少,他就这样不厌其烦的一次次、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挥刀不止,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挥了多少次刀,流了多少汗,磨破了多少回手里的老茧。

刀是凶器,拔刀就要杀人,所以这刀一般都背在身后。

羊腿差不多只剩下一根骨头了,酒囊里的酒也所剩无几,骆驼走得极稳,而他的身子却在左摇右晃,此时的他差不多有了六七分醉意,不由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摔下来。

不过,摇晃了一路,他却浑若无事,只是不时回头看向商队后面的那位赶羊人。

七头骆驼上只有五人骑乘,后面大概跟着二三百只绵羊,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老者,他的头上戴了一个破旧的尖顶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老者的手里挥舞着一杆大鞭,徒步跟在这支商队的后面,驱赶着走散的羊群。

赶羊的老者名叫迦叶摩西,是胡射国的国师。

他们此次纠结了西域佛陀掌控的古鲁拉王朝、胡射国、乌燕国、武朝开国功臣的遗孤与胡蛮族境内的诸多高手,合计有五十余人,他们打算乔装打扮成往来边境做生意的商人,经灵溪镇进入到大武境内,再前往京都阳邑去开展蓄谋已久的暗杀活动。

那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赶羊人,则是他们这次行动最大的倚仗。

但是,大家只知道这位赶羊人是一位不为人知的世外高人,除此之外,大家一无所知。

其实不光是他,他们这群人彼此都一无所知,却又配合默契。

早在八年前,他们就秘密集结到一个神秘的地方,在那里苦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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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九人一组,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分成五组,每一组又按九宫八卦的奇门遁甲来配合演练,可谓阵中有阵,局中有局,变化万千,威力无穷。

其实,赶羊的老者不但是胡射国的国师,更是一位魔道高人。

但迦叶摩西并不喜欢那个看上去癫狂张扬的年轻人,这位国师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有些浑浊的双眼微眯,面无表情的赶着这群即将进入武朝境内的羊群。

他想起在临行前,胡射国王图雅乌对自己的嘱咐。

“国师此去,可谓任重而道远,不但要对付武朝境内的势力,更要提防联盟内部的隐患,虽然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去暗杀那些武朝庙堂里的掌权者,从而让他们内乱,削弱武朝的国力,再趁机出兵,瓜分武朝的地盘,但咱们这个联盟内部也不是那么稳固,每一势力都有自己的算盘,前期大家可能目标一致,但后期绝对会出乱子。”

迦叶摩西对他的这个见解表示很认同,默默点头。

骑在骆驼背上的除了一位干枯阴冷的老太婆外,还有一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这一老一少可谓相得益彰,相映成趣,看起来如此不搭的二人,却又是那么的完美和谐。

那位干枯阴冷的老太婆,大家叫她“鬼婆婆”。

而那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据说是一位贵人,准确来说是某国贵胄的一位千金,看着柔柔弱弱,花团锦绣的小姑娘犹如璧人一般,洁白如雪的狐裘外面披着一条胭脂红的斗篷,在这了无生机的荒漠戈壁如一朵火莲般绽放,煞是醒目。

雪窦山脉到此,陡然错开两脉,为云荡山与黑水山。

黑水山位置偏北,向东又绵延五六百里,黑水河自此山发源,河水向东流入广袤千里的达尔罕草原,蜿蜒回转成一个巨大的“几”字,最终汇入幽水江,在这片水草丰美的草原上,生活着沙陀族、铁勒族与乌鹘族等各大部族。

雪窦山东南是寒雍关,西南是盘羊关,中间地带便是这片三四百里的黑石の戈壁。

云荡山山势险峻,中间仅有一条羊肠般的山隘可供通行,武朝在此设立盘羊关,这盘羊关乃是天险,谁也不会傻到在此交兵,因此,盘羊关身后的灵溪镇,便成为这片荒凉边境最繁华的贸易集散地,也是各方势力互相进出的口岸。

……

虚谷。

在这个相对落后、闭塞的时代,天空是湛蓝的,河水是清澈的,空气是清新的,蔬菜是天然的,在如此平淡而又简单的日子里,一觉睡到自然醒,自然是无比惬意的事情。

在经历过一段地狱般的磨练后,陆不言终于又可以享受这青山绿水的人间烟火了。

清晨,就着清脆爽口辣椒、生姜腌制的小咸菜,喝上一碗细嫩鲜美的豆腐脑,大口嚼着花四娘蒸的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少年觉得无比香甜,胜过以往吃过任何的美味佳肴。

他低头咬了一口咸菜,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吃饭的水仙与花嫂二人。

忽然,想起曾有好事者写过这样一首小诗:

云肤花貌认参差,未是抛书睡起时。

果似佳人称半老,犹堪搔首弄风姿。

豆腐脑较老豆腐稍软,外形也相似,但细品之后却是滋味迥异,各有千秋,豆腐脑犹如二八佳人,正是花瓣带露,含苞待放的时节,而老豆腐则似半老徐娘,此时正是食髓知味,花开正艳的好时候,豆腐脑多在晨间出炉,如少女含露待开,老豆腐则在午后叫卖,似少妇老蚌明珠,豆腐脑浇卤汁,如少女之清淡,老豆腐则佐酱油等素食之,似少妇之浓郁。

……

花嫂与水仙不知他因何故在傻笑,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半晌后,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不过,他却很无耻,也无所谓的样子冲她们嘿嘿一乐,花嫂倒蛮大方的也冲他嫣然一笑,而水仙显然有些羞涩,低下头去浅啜了一口豆腐脑。

想是一回事,而做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事能想不能做。

殊不知少年早已是两世为人,深谙其中的三味,不过受现在少年这副皮囊所限,有些事能想不能做,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天马行空。

放下碗筷,少年默默进屋。

信马由缰可以,但正事该做还是得做,他从角落里拖出那只布口袋,把里面那些白森森的遗骸,一股脑全从袋子里倒了出来,又细心地开始一块一块的进行对接,如孩子在拼接一件自己心爱的玩具般认真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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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卡文了,就跟难产似的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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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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