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很快就理清了这里面的头绪。
东宫太后知道自己的事情,早晚都要暴露,可是她的儿子已经是天子了,作为天子的生母,她就是西楚最尊贵的女人。
前朝是有不少老臣的,当年先帝的恩师就是以自戕,来逼迫先皇将她处死,先帝舍不得,只能找人替她去死,并将她送到了另外一处地方养着,每年带着楚泽去探望她两次。
可她是个正常的女人,每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都没有。
若是在宫里,她除了憋着没有二话,可如今在宫外,周围的人全部唯她马首是瞻,这也养大了她的胆量,最终给自己找了个情人。
因为知道先皇平时去的准确时间,她怀孕一事也很好的隐瞒了过去,最终生下了两个孩子。
若是这两个孩子的年龄比楚泽大,那么楚泽必不会说什么,可太后在这期间,背着先帝生下两个孩子,这件事若是爆出去,绝对会引起前朝动荡,即便是天子楚泽也会颜面扫地,东宫太后唯有一死,才能作罢。
这种事,在夫妻之间没有“离婚”的前提下,你和别的男人生下两个孩子,在现代都是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何况是礼教森严的古代,即便是太后,也没有活路。
若这件事现在被天下人知道,那么东宫太后会死,而西宫太后则不会有事,如此淮南王得知太后平安,必然不会急着发兵。
所以,必须得拖下去。
宁王知晓此事,必然会暗中与太后面谈,既然宁王知道了,东宫太后定然不会安心,甚至会抓紧时间实施对西宫的打压。
这件事是意外之喜,可是却也被周钰给利用起来。
若是让谢琅来,她恐怕会第一时间弄得天下皆知。
这点,谢琅是比不得周钰的,甚至相差甚远。
“我们留在此处的时间,所剩无几。”
“陛下放心,待臣将接下来的事情布置妥当,即便是离开,计划也会按部就班的进行。”
“如此便好。”
东北戍边大营,剑心过来见到了杨益。
单膝跪地,她冲杨益行礼,“剑心见过杨帅。”
杨益如今年纪大了,他的儿子也在军营里担任前锋营的少帅,只等他过几年解甲归田,将这边的军权全部交给儿子。
“你要见我所为何事?”杨益坐在主帅大营里,看着下面的剑心。
“淮南王命属下将一封迷信,面呈杨帅,请杨帅过目。”
杨益的儿子杨烈上前来取走那封密信,交到了杨益的手中。
杨益打开浏览一遍,眸色沉静,“私自结交戍边大将,按照西楚的律例,是要被灭满门的。”
剑心抱拳,道:“杨帅,太后娘娘性命堪忧,东宫太后为独掌后宫大权,将刺杀大周女帝的罪名栽赃到了太后娘娘身上,而陛下为保护西宫的名声,也在暗中搜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准备扳倒太后娘娘。”
“我乃戍边主帅,是武将,前朝后宫的那些事情,与我无关。”
“杨帅,先皇临终前,将鹰鸣卫的调遣令秘密交给了太后娘娘。太后告知属下,先皇怕的就是陛下登基后,将生母接回宫中奉养,进而被他们母子二人联合起来祸乱朝纲。”
杨帅愣住,目光冷冽的看向剑心,“你是说,鹰鸣卫的调遣令在西宫娘娘手里?”
“正是!”剑心直面杨益的眼神,“属下不敢欺瞒,这是太后娘娘亲自告知属下的,不会有假。”
“太后素来不曾插手朝政,为何东宫太后容不下她?”杨益是一名武将,虽说通晓战场排兵布阵,可是对于后宫的手段却知之甚少,“况且陛下乃是记在西宫娘娘名下,而西宫娘娘是名正言顺的嫡母太后,陛下虽然年轻,却也当得少年君主威名,为何要这么做?”
“……”剑心知道,杨益本就没想着从自己口中听到答案,她自然也没有开口。
“你可以走了,这件事我自有章程。”
“是,属下告退。”
剑心离开后,杨烈上前,“爹,王爷心中如何说的?”
杨益将那封信递给儿子,“你说,陛下为何要调遣三十万大军,答应南离的结盟,共同发兵大周?”
“大周的局势,我们都知道,莫说是三十万,恐怕十万大军也能拿下来,如今三国结盟,分别派遣三十万大军,共计百万讨伐大周,这是讨伐的什么?”
杨益想不明白。
作为将帅,他自然知晓周边国家的状况。
大周是贫瘠之地,从不被西楚放在眼里,况且大周的总人口还比不得西楚的一个府城多,以他看来,即便是最保险的做法,二十万大军就足以没有障碍的踏平大周。
可是此次居然三国结盟,共同调派百万去攻打,当真是匪夷所思。
“爹,若是按照信中所言,前朝的那些朝臣如何会同意?”杨烈皱着眉头很是不解,“况且,西宫太后为何要暗中下十万黄金去买大周女帝的性命?她与大周女帝无冤无仇,况且大周根本就不足为虑。”
“是啊,为什么呢?”
“即便是真的,以我西楚的国力与兵力,大周也没那个胆子来讨要说法,西宫太后也不至于被逼迫到这种地步。”
“为父也在纳闷呢。”杨益看不透这里面的内情,“东宫是生母,西宫是嫡母,而且看着东西宫的名头,东宫太后已经压了西宫太后一头,西宫也做出了让步。好歹陛下也是被西宫太后养大的,若没有她护着,如今的龙椅上坐的指不定是谁呢。西宫太后对当今陛下也是有恩有情的,陛下到底为何容不下太后娘娘?”
“或许是东宫太后那边意难平。”杨烈年轻,想到的或许不如父亲多,可有的地方却比他的父亲强,“当年她被群臣逼迫着,求陛下赐死她。最终因为陛下的恩宠,才得以活下来,却到底是远离皇宫,被养在皇家别院。而太后娘娘却是中宫之主,西楚国母。如今陛下登基,还要供养西宫太后,唤她一声母后,她可能是心中嫉恨。”
“或许是这样。”杨益点点头,“那陛下,为何要帮着东宫太后去置太后娘娘于死地?若没有足够的筹码,赐死一朝太后,大不孝的罪名,可是就落到陛下头上了。”
“太后若真的死了,各路诸王必定会蠢蠢欲动,势必会造成西楚皇权动荡,这可不是陛下能做出来的事情。”杨益眉头紧锁,“这里面必定有内情。”
为了西楚稳定,西宫太后,绝对不能出事。
陛下的确是颇有才能,可那个位置,忌惮的人太多,但凡是抓到陛下的错处,藩王必定群起而攻之。
即便是东宫太后看不明白,他不相信陛下看不透。
“要么就是那剑心说的是假话,或者这封信有问题。”
“……你派人秘密的前往淮安,面见淮南王,查查吧。”
“是!”
淮南王,在杨益看来,是一个不比陛下差的皇子。
若这次西宫太后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不得不说,先皇临终前让陛下继位,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个是养在太后身边十几年的皇子,一个是只得了太后不多宽容恩惠的皇子。
可是现在的,最亲近的那个想杀她,另一个却想救她。
当初淮南王明明有希望就位,甚至派兵达到了皇城脚下,却因为西宫太后的一句话,淮南王二话没说,撤兵返回封地。
陛下想要后来掌控大权,想要斩杀淮南王,却因西宫太后拿出一道先皇留下的旨意,愤恨作罢。
更没想到的是,先皇居然把西楚最精锐的鹰鸣卫也交到了太后手中。
可是被东宫太后与陛下那样刁难逼迫,依旧没有动用。
而鹰鸣卫的暗卫统领是他的亲弟弟,两人感情很好,可是这方面却没有透露分毫,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吧。
如今看来,先皇心里最钟情的是东宫太后,而最信任的则是西宫太后。
两虎相争,他是否该与淮南王联手攻入京师,杨益无法决断。
西楚有八十万兵马,这其中将要调派三十万奔赴大周,国内余下五十万。
而这五十万都会分别驻扎在各处的边境,现在看来,兵力最强的就是他手里的二十万,其余的基本都是十万左右。
若是他答应了淮南王,随他一起进京谋逆,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京师,各地的驻军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到,淮南王就能再次之前荣登大宝。
而他也将得到从龙之功。
以淮南王对太后娘娘的敬重之情来开,即便他登基,自己也不至于被鸟尽弓藏。
只要他在那日后解甲归田,淮南王绝对会重用他的儿子。
可那到底是谋逆呀!
杨帅不禁茫然了。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报于京师,陛下知道后,定然会对自己起疑,即便他剖心明言,依旧会成为陛下心头的一根刺。
淮南王可真的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这段时间,西楚不少人都开始行动起来了,一道道密令从周钰手中发出。
“戍边大营的密探,已经来到淮安了。”
谢琅眉峰一挑,“速度倒是挺快的。”
距离他们离开,只剩下七八日的时间了。
“宁王那边应该也开始行动了,他表面是个闲散王爷,实际上对那个位子觊觎已久,这次抓到了把柄,肯定会利用东宫太后的。”
“那女人会不会暗中杀了情人和子女?”
“女儿在王府,她做不了手脚。儿子是她的命根子,看的比楚泽更重。儿女都下不了手,那情人的存在也就可有可无了。”周钰摊开手心,一瓣粉色的桃花落入掌中,“而且她的情人身份可不简单,即便是她想动手,也得提防着那人留有后手。”
“是谁?”谢琅也有点好奇了。
“皇家别院不远处有一座鸿恩寺,他的情人曾经在鸿恩寺出家,后来还俗,靠着她的银钱,做起了营生,手里养着不少的人。”
“难怪!”谢琅了然,“若是和尚的话,的确可以轻易出入别院,还不会引起怀疑。”
“这些年里,东宫太后倒是暗中派人,想要杀死她的情人,却不晓得对方狡兔三窟,数次未曾得手。对方知晓她的身份,必然也想到了后果。能瞒着先帝到死都不知晓被带了龟帽,区区一个太后,如何能杀的了他。”
“哎,若是朕站在她的立场,外面有这几颗不定时的炸弹,定要寝食难安了。”
“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举动,这才将女儿送到了宁王府。”
谢琅端起酒杯,仰头灌下去,“听起来谁都不傻,无非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罢了,朕觉得,东宫太后可能要遭殃了。”
“臣也是如此想法。”
他看着谢琅,“如今看来,陛下拿下南离后,下一步就是西楚了?”
“你觉得朕的做法如何?”谢琅笑道。
“最初可能会诸多纷乱。”这点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在大周,陛下是正统,而且最大的祸害乃是陛下的外家,除掉了外家,陛下的权威就立起来了,前方朝臣也因为陛下的雷霆手段,斩杀大半,剩下的都是一心为民的,即便有点小心思,也不敢与陛下抗衡。”
“可是南离与西楚不同,这两国幅员辽阔,若陛下依旧按照大周的规章形式,会触动两国众多世家门阀的利益,他们必定会不断的阻挠,难道陛下都要杀光?这些人聚集起来,绝非小数,雷霆手段只会起到反效果。”
谢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在手中轻轻转动。
“曾经有一个建立数百年的国家出了一位帝王,他在位时劝课农桑,发展经济,虽说也开疆拓土,可是却厚待俘虏,甚至还想要废除奴隶制度。”
周钰道:“这位帝王倒是一位贤德君主。”
“或许吧,但是他成了亡国之君。”
“因为触碰到了世家权贵的利益,自然要被群起而攻之。”
“是啊!”谢琅感慨道:“所以,有些人跪的久了,已经忘记了直立行走,他们会心甘情愿的跪着,直至跪到死。”
“看看大周,朕给了大周女子站起来的机会,但是真正站起来的女子有多少,她们依旧觉得此生的使命就是嫁给一个男人,为他相夫教子,了此一生。”想到这点,她偶尔会觉得悲凉。
“在之前,臣也是这么想的。”周钰不想标榜自己有多宽容,“可是在位女子大学授课的这段时间来,看到她们的能力,臣为之前的想法感到汗颜。若是给她们一个机会,除了在力量上比之男子要弱一些,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
“说到点子上了。”谢琅打了一个响指,“这个世界,似乎就是力量主导一切,力量让他们占据着优势,压迫着女子。可是周钰,你的身子连女子都不如,为何依旧能搅弄西楚风云?力量是很重要,但是智商却起着主导作用。”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做,即便是反对,那也要做。”谢琅声调平平,不见情绪,“别以为世家做久了,就能左右朕的政令实施,想活不容易,可是想死,那就太简单了。”
“这片疆域,必须要攥在朕的手里,如此才能保证绝大多数老百姓的生存,朕用手中的银钱买下他们手里的地,已经是给了足够的面子了。若是敢不给朕面子,朕自然也不会给他们留活路。”
周钰悟了,好吧,陛下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陛下,没变。
虽说这种做法困难重重,甚至还有可能面临着他们引发动乱,可是陛下定然不在意。
她可以对人很温暖,也可以对人很冷酷。
真的是个很极端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让大周重新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为那个腐朽的王朝,注入了新的生机。
作为一个帝王,她是合格的。
几日后,他们乘坐马车离开了淮安,准备赶回大周。
而此时的大周,正有一股暗涌,不断的酝酿。
首先,就是燕京的宁王府。
燕京很多人知道,宁王几年前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个女子据说相貌倾城角色,若非宁王妃是当朝吏部尚书嫡女,宁王恐怕就要休掉宁王妃,该让这个女子为正妃了。
再加上宁王妃还是先皇赐婚迎娶的,那女子只能成为宁王侧妃。
侧妃不同于下面的妾室,也是要记入皇家玉牒的,一旦宁王妃过世,她就可以被扶正。
而宁王对这位侧妃甚是宠爱,几年来这份宠爱不见衰减,反倒是逼迫的宁王妃在府中一退再退。
如今那女子已经为宁王诞下子嗣,虽说是女儿,可是却越过了府中的世子,成了宁王的心头:至宝,并且在两年前,宁王亲自进宫,求当今陛下封这个女儿为郡主,这可是庶女,若没有圣旨,是不能被封为郡主的,只能降爵。
陛下当时不想应允,还是东宫太后怜悯宁王的拳拳父女情,让陛下下了一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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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
做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