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乔和齐谨商量好了,要去重庆玩几天,品尝一下重庆美食。据说这样念头的缘起,是她俩挨在一起看了一个关于歌乐山辣子鸡的短视频。
唐老板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要住在澳大利亚陪一陪家人。齐谨一个人在海口带孩子,时间久了就有些百无聊赖,毕竟还是个年轻女人,总惦记了外边的缤纷世界——狂野的心,还在。只是,对世界的阅读,专攻食神篇。
齐谨的孤独感,是因为唐老板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大岛之上;王乔虽然有薛睿伴其左右,但薛睿的魂仿佛被交易给牵走了,整天介心事重重:或是平心静气,低头数着米粒吃饭;或是站在窗前极目远眺,做壮怀激烈状。
薛睿在快乐和哀愁这两个极端转换跳跃,却偏偏少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生动。他的这种神经兮兮的生存状态,到让王乔想到当年和薛睿一起去杨锋那里,看到的阿灿痛斥杨锋的一幕。
期货需要得意,而这些在期货市场并不得意的人们,究竟是由于他们的不得意而导致了他们苦大仇深的生命状态,还是因为苦大仇深的“场”影响了他们的交易运势?
无论如何,王乔的身边尽管有不离其左右的薛睿,但她内心的孤独感,竟与齐谨是同一量级的。
所以,一个关于歌乐山辣子鸡的视频,让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获得了共鸣:只有歌乐山,才可以拯救一切,同去同去。
王乔把这个旅行计划告诉薛睿,是周六的下午,阳光正把沙发上的慵懒卧着的薛睿包围着。
薛睿还没有回过味来,王乔又紧接着告诉他,机票已经定好了,是周日早上——明天一大早——的票。
薛睿刚想挣扎了坐起来,听了这后半句,就放弃了挣扎:这就不是商量的事,只是一件通知。好吧,旅程快乐,薛睿想自己也正需要清静几天。
第二天一早,等薛睿睁开眼睛的时候,王乔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放了一碗白粥和一个还热着的鸡蛋饼。装鸡蛋饼的盘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薛睿拿起来看了,是王乔叮嘱他每天记得给花浇水、给鹦鹉喂食、出门记得关窗。
薛睿这一天苦中作乐,竟然发现一个有些无聊但又有趣的“乐子”。
网络上日渐强大的搜索功能让薛睿感到非常好奇,输入一个人名,再输入其他一些与之有关的信息,竟有可能在网络上搜出这个人来,哪怕并非什么名人。
薛睿被这个新鲜玩意儿深深吸引住了,这段日子,正可以通过这样的肆意搜索,试图窥探一些这个世界隐藏着的秘密,以分散精力,忘却现实的苦闷。
这个世界,因为网络,变得越来越透明,尽管类似搜索,无法完全满足全部的“搜索计划”,但只要可以万里搜一,也算是聊胜于无。
薛睿在网络上搜出的第一个汇入人海的老朋友,居然是那总。而且,搜到铁总信息的同时,薛睿悲伤地得知,这个那总,已经不在人世了。十年前的一别,竟成永诀。
国内期货刚开始运营的时候,期货经纪公司多集中在大城市,又因为管理还是比较混乱,很多小地方为了满足本地期货市场开发和投资的需求,纷纷开设了期货经纪公司的二级代理点。
这样的二级代理点开得多了,普及和推广期货的专业人才就变得抢手。也因此,薛睿被做外盘时的一个同事江阳邀请到了浙江的一家二级代理点去从事培训、管理工作。而浙江的这家二级代理点的投资人,正是那总。
那总那时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满族人,看上去却是精明强干、意气风发,全不像年过半百的人。他的家人大多在解放前就逃到台湾去了,不知怎么把他留在了大陆。也因此,他的青少年时代遭遇不少坎坷。改革开放后,台湾的家人回到祖国探亲,给他留下一大笔钱,以为弥补。
那总正是用了这些钱,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开始抢得先机,经营各种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有钱了的那总当然也会有不少有钱人的毛病,比如一旦知道一些投资机会就忍不住想投资,于是投资了期货二级代理点;又比如换几茬老婆,也因此留下一大堆孩子。
薛睿能够和那总成为忘年交,本质上是因为那总最爱用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方式,来证实自己虽然年过半百,却依然年轻。
把薛睿邀到浙江的那个外盘同事江阳,今非昔比,彼时已经成功混入国内期货的大户圈子,成为庄家主力的操盘手。
那总迷信庄家主力,于是投资成为这家期货二级代理点的第一股东。江阳,技术入股,成为第二股东。薛睿负责公司的人员培训及业务管理。而那总的老婆周姨,年近四十,负责公司的财务。
那总和周姨有一个女儿,那时才十六岁。那总有很多孩子,最爱这个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偏偏这个女儿,不是读书的材料,早早就辍了学。这次也被安排在公司交易部门做报单员。
那总欣赏江阳,是看中他身后的大户背景,惦记了有机会跟一把庄。而周姨欣赏江阳,是看好他未来的光辉岁月,也因此她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靠近江阳。
周姨的意图是那么的明显,到让薛睿好生疑惑:她的女儿还未成年,而江阳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已婚男人……这般用力地硬塞不合逻辑啊。薛睿隐约地担心这情形发现下去,怕是会整出些事情来。只是这类事情,发表意见也轮不到自己,只有暗暗祈祷一切平安。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好地证实了薛睿对于此事的不祥预感。正是周姨“迫不及待”地把女儿推出去的举动,导致了公司的重大损失。
那总不仅投资了二级代理点,还在公司开了一个两百万的个人账户,希望可以根据江阳的主力坐庄消息跟一些单。这件事的具体操作交给了薛睿,由他负责从江阳那里打探消息,并跟随交易。
岂料薛睿一介书生,百无一用,却偏偏最是讨厌大户操纵市场的行为,又迷信市场遵循的是所谓自然法则,而非人力可控。所以,跟庄这种事情,薛睿并不热心,只做少量的头寸追随,而若市场一有比较大的反复,又神经过敏地按技术止损。
薛睿对跟庄的消极态度及不思进取,让周姨发现了机会,她到底说服了铁总,把女儿派到江阳的身边去跟单,那时的江阳正在郑州交易所准备逼仓绿豆。
小丫头去到郑州,没能领会老妈的良苦用心,不去想办法靠近江阳大哥,反而要躲开江阳的视线,与交易所一帮小马甲打得火热。
江阳告诉她主力打算逼空五月绿豆,要她跟着买一些五月绿豆合约。没想到小丫头小小年纪,却自有主张:她发现七月绿豆的价格比五月绿豆的价格要低得多,居然自以为聪明地买进了七月绿豆。
结果,由于五月合约的逼仓,大量的现货仓单冒出来,导致了后期合约报复性下跌,其中,七月合约跌得最惨。这次“跟庄”,因为小丫头全不懂期货,更不知止损,让那总的账户轻松穿仓。
那个时候,由于是混码交易,也还没有盘中风控的手段,薛睿到收盘后才从结算部知道了这个账户已经穿仓,而且亏损头寸依然没有平仓,就赶紧联系了周姨,把可能的严重后果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