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定定看了杨宁半晌,又把目光朝向一旁的赵文景,见对方从容不迫,略一思索,心里有了答案。
他立即起身,向赵文景作揖:
“多谢赵公指点安之,赵公果然大才,运筹帷幄料敌于先,老朽佩服!”
老族长是了解自己的孙子的。
杨宁为了保护李清菡,激愤之下战胜心魔,克服胆小的毛病,能够力敌胡人,虽是意料之外,但尚属情理之中。
可要说杨宁突然变得足智多谋......老族长只能呵呵两声。
所以,老族长认为一切都是赵文景的功劳,是杨宁跟对方说明各种情况后,对方帮他做出了布置。
赵文景这般大方,对杨宁如此优渥,老族长岂能不谢?
听到杨宁的种种安排,心中颇为震动但装得淡然从容,没有丢了名士风度的赵文景,面对老族长正儿八经的道谢,脸颊抽了抽。
他站起来干笑两声:“杨老说哪里话,赵某并没有做什么,那些事我也是刚刚听闻,都是杨四郎自己的部署。”
赵文景腹诽道:你孙子什么样,乡下愚夫不知道你自己还能不清楚?跟我唱这出,是在故意炫耀自己孙子的才干?
转念一想,赵文景又觉得老族长此举颇有深意。
身为杨家之主,早年官至边郡长史的老族长,行事不至于这样浅薄孟浪。
可老族长的深意到底是什么,以赵文景的才智,一时半刻竟也想不透彻,这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高看老族长一眼。
“杨四郎已是足智多谋,能文能武,杨老竟也是个老狐狸,这杨家真是不简单,绝不能因为他们只是地方大族就小觑他们!”
赵文景心中了然,看老族长的目光饱含深意,嘴角还挂着些许意味莫名的淡淡笑意。
那意思是我知道你不简单,我赵某能领会你的不简单,这说明我同样不简单,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可别算计我。
老族长纳闷了。
赵文景的话已经让他大感意外,禁不住疑惑,又看了杨宁一眼,回头再注意到赵文景的神色,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副万事了然于胸的模样?难道老夫做了什么亏心事,让他知道了不成?”
老族长满头雾水地揣度,“莫不是赵公觉得,安之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在暗中安排?
“他觉得老夫是故意让安之在他面前表现,让他高看安之,好真心帮助安之起兵抗胡?”
老族长觉得赵文景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在于,事实并非如此......
老族长扭头注视低头喝茶,举止如常的杨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夫都无法接受安之忽然变得有勇有谋,又怎么让赵公相信呢?也罢,这口黑锅老夫背了就是。”
老族长暗暗叹息,随即与赵文景相视一笑,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你想的没错,大家心照不宣就好的样子。
赵文景优雅淡然地坐下,心里却是泛起惊涛骇浪,暗忖:
老狐狸果然有深意,可恨我一时居然捉摸不透,还要装出一副跟他心有灵犀的样子......不能让他小看了我,我得表现得比他更高深才行,否则岂不是要被他拿捏?
“安之啊,咱们光有人是不够的,时间太少,青壮操练不出什么成果,再者,咱们兵器数量极为有限。
“就算大家能够据守坞堡,不必出去野战,但让胡人强弓一阵齐射,再被黄家的人冲击坞堡,也容易被吓破胆。”
老族长语重心长地对杨宁说道。
杨宁刚要言语,老族长却已摆了摆手,故作高深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计较,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即可,族中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是对你的考验,你要是能击退胡人,再来跟我谈论其它。”
到了此时,老族长对杨宁突然冒出来的才能已有相当认知,对他多了不少信任。
说到这,老族长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赵文景。
赵文景面带微笑,八风不动。
杨宁看看老族长,又看看赵文景,总觉得气氛突然有些怪异,但说不出来怪在哪儿。
不过得到老族长授予的家族大权,杨宁还是高兴的,他当即认真地给予保证:“孙儿一定尽力而为。”
......
从杨宁的小院回到自家书房,老族长立即把杨奎叫了过来。
“你好生说说今天的事,好好说说安之!”在杨奎这位绝对心腹面前,老族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
他要立即弄明白杨宁面貌大改的原因!
杨奎:“......”
老族长等了半天,瞪着他道:“你为何不说话?”
杨奎:“小人在组织措辞。”
老族长深吸一口气:“有什么好组织的?”
杨奎:“不知从何说起。”
老族长急得干瞪眼:“就从你见到安之的时候开始说!”
杨奎想了想,将今日白天的事从头到尾给老族长一一讲明,他说得很详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关节。
老族长听得阵阵失神:“如此说来,安之不仅打赢了你,有了万夫不当之勇,还能巧妙诱敌设伏,有了知兵善战的才能?”
再联想到刚刚杨宁的诸多布置,老族长实在无法相信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不应该,安之怎么可能这么有本事?”
杨奎却很淡然,一五一十地道:“四公子自幼读书习武,本来就文武双全,之前不过是......不过是没法在人前表现自己而已。
“如今四公子心魔尽去,有几分本领都能展现出来,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回想自己考校杨宁的才能时,对方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样子,老族长很难接受这样的解释。
但现实面前,他又无法不接受。
抚须半晌,老族长陷入自我怀疑:
“难道安之真是璞玉?倒是听人说过他私底下能言善辩、武艺不俗,原以为那是他的仆人与友人说谎,难不成事实果真如此?
“安之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这小家伙内有锦绣,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遇到大事便会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