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早云张嘴哑然，心里想的是给安艺兴补一个生日礼物，不就结了么？
至于道歉，姐弟之间要这般客气?
他暂时寻椅子坐下，冷静思考，男女间脑回路差异毕竟挺明显，譬如之前给班上某男同学过生日，和叶有栖买了一口就没的小甜点，他则拉同学在廉价网吧激战一夜。
“只是补上生日礼物，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么?”他试探地问。
安艺雅摇头，落座对面，呆滞一阵。
又点头。
然后摇头。
“好，先不考虑遗忘生日的尴尬。”北川早云干脆说，“谈谈送什么吧。”
少女说，有咨询过和叶学姐，得到“亲姐姐做的点心，肯定会心怀感激地收下”之类的建议。
安艺雅很迷惘，生日礼物似乎应该特殊点？家里三餐都由她和母亲轮流包办，做点心很特殊吗？
“和叶毕竟是不经常下厨的独生女，嘛，她亲自做的点心送人，嗯……”
算报恩还是报仇？
北川轻咳打断思维发散，指尖叩击桌面，问：“安同学，以前送过的，有安艺兴比较中意的吗，兴许能参考？”
只见少女干脆摇头。
上上次，礼带包扎好一捆强化数学练习册，安艺兴和来家里祝贺生日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上次，吸取教训后，考察弟弟珍藏在家的漫画书，在他的朋友庆祝完离去后偷偷送出《漫画技巧入门八十天》……
店里橘猫当愣住的北川成雕塑，扒裤脚跃上膝盖，又人立而起，软乎猫掌撑在桌沿，小短腿踢蹬空气上来。
北川搂住它，手轻和捋着毛发。
“店里养的猫？叫什么名。”
“店长没取，听说咖啡店有猫能招来学生客户，就试着养一只，见效果不好，就不理会了，所以是我一直在喂养。”
橘猫听安艺雅轻吹口哨，挣脱北川早云，小脑袋往少女柔滑手背蹭了蹭，贴紧手臂舒服蜷缩一团，尾巴朝糙皮肤的北川嫌弃一甩。
“你可以替它取个。”
“算了，我连送礼都弄不清，万一取个别扭名字，它也不喜欢。”
她温和看小憩的橘猫，指尖微微摩挲桌布，也想揉摸，却始终呆看着不动手。
手机收到短信的振动，安艺雅快速浏览。
“真桐同学说周六的电影有人因急事不去了，空出张票，问我去不去。”她看北川一眼，“说是柯南新的剧场版……前辈有朋友想看的吗？退票也挺麻烦的。”
“电车1号线我记得还没修好，不说异能罪犯，光飞车党，她们周日敢坐公交或出租车去市一环内看电影？”
上回和叶有栖为轻音部弄的地下LIVEHOUSE，可是前后招呼了近百人，用轻音部大小姐家的专车接送。
“毕竟野原市这模样也有三、四年，前辈，她们习惯了。”
“你不去？”北川早云问，反正周六二年级又不补课。
安艺雅说自己另有其事。
北川早云顿了顿，忽然后仰身子，问安艺雅：
假如安艺兴恋爱了——
“唉？”
少女不解地睁圆眼：“艺兴恋爱的话，应该是妈妈要考虑，和我有什么——”
话头一顿，她猛然站起。
“艺兴喜欢真桐同学！”
北川早云笑而不语。
安艺雅若有所思，缓缓坐下，双手遮住脸庞，稍颤的肩头尚未摆脱震惊。
“那，我回真桐同学说把票让给艺兴。”接受了事实，她抓起手机。
北川早云按住她的手。
“安同学，问清真桐同学要退票的座位号，过一阵再回她说‘朋友不喜欢坐在那位置观影，很抱歉，还是退票吧’”
见安艺雅满脸迷糊，他进一步说明，“回家以后，你只用很随意提一嘴‘呀，忘了问你班上的同学’之类的，等安艺兴问缘由，直接如实托出即可。”
安艺雅想不明白，手也没抽回：“可是，票已经退了。”
“真桐同学也是这么想的。”倒是北川早云未留恋清凉如玉的触感，先松开手，“所以周六见到买票来的安艺兴，意外的邂逅，不是么。”
“艺兴赶得上吗？”
“看他愿意为爱情付出多少了。”
“真桐同学肯定会想到是我告诉的。”
“但你弟弟能装作一切都是巧合。”
安艺雅眨眨眼，将信将疑。
……
周六。
公交车上，安艺雅坐在靠后门的座位。
手机振动，是弟弟安艺兴发来的短信。
“姐，我来早了，她们没到，要不要准备什么？”
少女盯着黑白屏幕出神。
看电影还要准备什么？等人到齐，等检票开始，进去看，看完回去，完事。
不对，艺兴是要和真桐同学拉近关系，总该做点特殊的！
做什么？
只看过五次电影的安艺雅毫无概念——把三次咖啡店看盗版影碟也算进去了。
真桐同学喜欢什么，反感什么——没印象。
和叶学姐应该经验丰富。
十分钟过去，安艺兴发来第二条短信，和叶有栖杳无音讯。
北川前辈！
“见面再说，对方没买饮料就说买饮料，买了就假装对影院入口前娃娃机的某件感兴趣，啥都没有，就吐槽这部柯南剧场版绝对又有炸弹，夏威夷。”
秒回！
安艺雅打字将北川早云日语发来的短信，翻译成姐弟间习惯的韩语短信发送。
十分钟后。
“还是老姐你懂女生啊！”
安艺兴的回复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女的。
看短信内容，应该是顺利和真桐同学她们搭话了。
安艺雅朝车窗外望，打发时间，今天的二环高速也堵车。
手机又传来短信震动，奇怪，才过去半小时，电影还没结束吧？
她被弟弟的来信震撼——
“我趁机牵真桐酱的手，合不合适？”
喂，看电影就好好看电影啊！
安艺雅训斥的内容发过去不久，安艺兴又来信。
“可是我前面两个陌生人也是偶遇，刚才已经要手机号相互搂抱了。”
“成年人的世界是这样的，艺兴。”
“我前面两个怎么看都是国中生，姐。”
安艺雅放下手机，看向窗外，沿二环高速的相模川奔流，风吹着后浪冲刷上岸的前浪。
真桐同学能接受吗？
她好像不介意租借女友。
还是问问北川前辈！
“凑近她耳畔悄声讨论剧情。”
前辈好快，又是秒回！
日韩双语翻译官安艺雅在线编辑短信。
安艺兴这次没立即采纳，反而质疑是不是老姐太保守了，他前面的国中生都是直接摸大腿。
这……安艺雅再翻译给北川前辈。
“人家是两人单独，真桐同学旁边还有闺蜜，告诉艺兴，等他单独约出人家，再想肢体接触吧。”
有道理，安艺雅着手翻译，还附带吐槽一句弟弟：
不要老想着占女孩子便宜。
收件箱立即反应。
“？”
发错给北川前辈了！
安艺雅尴尬地忙解释清楚，并重新选择发送人为安艺兴。
过了一段时间，弟弟赞美的词汇传来。
“吓！还是你厉害啊姐，真桐酱也主动凑过来和我聊剧情了！还说前面两个国中生太大胆了，幸亏听你的！不然我第一次约会就完蛋了！”
安艺雅则松一口气，幸亏有北川前辈。
和叶学姐也发来短信，说抱歉，刚才在上课，然后罗列一堆观影前的活动参考。
等等，和叶学姐在上课，那北川前辈……
少女前额依靠窗沿，汽车在目光的监督下，缓缓在高速路前行。
轻飘飘的思绪，浮现又溜出窗外，始终不能汇聚成明确的念头。
放空大脑片刻，略微无聊的她低头翻看安艺兴的短信。
这家伙也太想当然了，这只是和真桐同学以及一起来看电影的小团体偶遇，哪能算约会？
约会至少得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
安艺雅莫名偏过头，看另一侧车窗外。
去往江户市的电车掠过铁路桥，车型似曾相识。
算约会吗？
广义上来说……
应该是吧？
唉？
安艺雅惊讶地发现，公交车已经进入城市道路，沿街商铺在视野中流逝。
刚刚还在高速路上啊？
她明明只想个简单问题，时间似乎突然加速。
公交车到站停靠。
“啪！”
众人的目光寻巴掌声响而去。
一个打扮新潮的女生气呼呼下了车。
“对不起！完全都是我的错。”男生牵住女生，恳求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认真选地方！”
女生甩开他手，怒目而视：“还有下次？哈！请找愿意把第一次约会选在萨莉亚的女生吧！”
“是我没经验，请给我次机会！”
“蠢到不懂人心的家伙，多少次机会都没戏！”
女生最终还是走了。
安艺雅看男生落魄蜷缩在公共汽车后门阶梯。
不懂人心……
眼睑低垂，她也被这股丧气感染。
是呀，明明是女生，却猜不透真桐同学的心思，全依赖北川前辈。
明明是姐姐，连弟弟的生日礼物送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女儿，却不知道离婚对母亲好还是不好。
时间又在安艺雅沉思的时候飞速流逝。
公共汽车到达终点站。
……
下了车，安艺雅独自沿山道走。
寺院钟鸣穿透青衫茂密针叶，按本地和尚的说法，可洗涤人间猜忌，净化灵魂污秽。
安艺雅迈进寺院门楼，独自安静地融入神情肃穆，或哀伤的稀疏人流。
较为正式的校服在身，修剪过脱线的短白袜套进小皮鞋，拘谨踏在前进路途上每一规整飞石中央。
‘飞石’是和风裔布置庭院的术语，半岛裔的安艺雅看来，不过是规整大块的垫脚石。
急性子的小孩踩散飞石外围精心布置，营造风吹浪起意境的白砂石，欲冲在队伍最前，被母亲揪回来，悄声责骂。
本地显赫的单人墓碑和石灯笼远遁身后，步入集体公墓的区域，安艺雅驻足杉树阴影，观察一处聚集人群。
今天是市役所公布的搜查四课三系五名殉职警员举行衣冠葬礼的日子。
警部生前开过玩笑，说异能犯罪太可怕，哪天指不定就全交代了，没准交代后更是一地鸡毛。
系里划十字的是个穷鬼，家里买不起市中心教堂的公墓，大概率得在妙一山的佛寺公墓里将就；系里吃斋的，家在妙一山倒有个族墓，只是他跟家里闹掰了，如果改嫁的母亲不把骨灰带进教堂公墓，又是一堆扯皮。
其他倒能魂有所归，但市长或都议员的后援会铁定要办个集体衣冠葬礼，好在那些大人物的繁忙日程与亲近选民情感间作出平衡。
安艺雅当初只觉得是个中年不得志又拮据的大叔自嘲。
何曾想那颓废调侃竟应验了。
她不认得在公墓演说的是何许人，仅从其身上单调却质地不凡的西装三件套，袖扣和一旁相机拍摄的人员，推测其颇有地位。
情到深处，那人竟啜泣起来，抽口袋巾遮掩口鼻，引旁人安慰。
安艺雅远远望着。
明明是自己与搜查四课三系的警员并肩作战，亲眼目睹他们牺牲前的痛苦。
为何她的内心如此平静，比起那些同警员可以说是陌生的大人物，那么的冷漠？
她抚摸心口，跳动平常而规律，毫无悲伤转化的激动，真的是她冷漠么？
说起来，那时警员在眼前倒下，似有过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向异能者复仇的愤怒。
杀死雨女之后呢？遇到北川前辈，忙于身份隐匿，没多打听胖子异能者的下落，就平静地生活着。
连今天来此地，也是见了讣告上的通知，一个人两手空空就来看看。
制服心口处在按压抓力下泛起褶皱，安艺雅目光扫过花圈、蜡烛、遗像，仿佛回到安艺兴的同学初次来家里过生日那晚，大家纷纷献出精心挑选的礼品。
而亲姐姐只有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眼前画面模糊，安艺雅又回到前两周，母亲把父亲锁在门外半天，耐不住，拿新钥匙去开门。
她冲动拦住了母亲。
母亲又绕开她，毫无怨言地打开门。
画面再一转。
她已不知不觉悄然走下妙一山。
越想越烦闷。
她尝试什么都不想，再把自己当作机器人。
什么都不想，很轻松。
挺好的。
手机似乎有短信？
待会再说吧。
安艺雅机械迈步走下山。
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而在市立三高，周六要上课的三年级教室里。
北川早云是崩溃的。
“叮！”
诡异的恋爱系统又响起。
【任务完成：与安艺雅的约会】
【任务奖励：系统币+10000 SAN值恢复20体力+1】
【任务触发：少女的告白】
【任务奖励：？】
北川早云短信发过去，电话又打过去。
学妹不接。
什么情况？
又调出系统对安艺雅的定位器。
显示在妙一山附近。
没问题啊，学妹说过周六去妙一山悼念牺牲的警员。
那这系统是怎么回事？
出BU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