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案牍库门被人推开,已经是巳时光景。
“呼噜”
负责看管案牍库的何老头,听得里间传来呼噜声,立刻一阵警觉。忽地想起沈柯留在屋里之后,便从门口取来袄子,盖到青年身上。
“唉,这小子,一翻起卷宗来就不要命!”
见他没有醒转,便蹑手蹑脚着回了柜台。
又过了半个时辰吧,睡饱了觉,左眼那颗红痣愈发鲜明的青年才坐起身来;从袖间掏出火绒,点燃前一晚画好的画皮。
“沈某与各位,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也知晓生死事大...如此,便聊以这两张画皮,助各位往生!”
画皮点着,嗤嗤燃烧。
屋外的腾腾暑气,终于透屋而来。
片刻工夫,就将往日只有八、九度的气温,一举拔升至二十三、四度。清爽宜人,远不像何老伯先前那样,才走进案牍库就要穿棉袄了。
“你等...怎地还不离去?”
画皮焚尽,沈柯却是遇到了一件怪事:
一众自打白莲妖变开始,就被封存在卷宗内怨灵;竟然在画皮焚尽之后,却没想先前那钱家族人以及被野狗道人戕杀的人蛹冤魂一般须臾离去。
而是刹那并入青年身后,在他地魂之中,留下一个个虚幻至极的影子。
密密麻麻,不下三千之数!
诸多怨灵虚影站定之后,则是以夜游神的影子为首,朝着他一揖到地!
“......”
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沈柯见了,只得抱拳回应。
愣是直到去往柜台,还完何老头的棉袄,依旧不明就里:“残魂解脱之后,却不去往生...难不成当初的白莲妖变,它们也是受人胁迫?!”
青年寻思间,脑海中的人相,则又生出变化:
随着数千名卷宗怨灵的加入,人相虚影,蓦地凝实到半数!
连带着沈柯自身的神魂之力,也传出人相.八品后期...堪比那当初一路追着他和陆红鱼去平阳府的野狗道人一般的神魂波动。
只差少许,便能晋升七品!
..........
“沈小哥,沈小哥?”
柜台处,何老头见沈柯还了棉袄便要离开,立刻将他叫住。
“阿叔何事?”
通过这半月相处,知道案牍库管事是一个心性淡泊、口风严实之人;听得叫唤,沈柯便微笑着回过头来。
“为叔觉得,案牍库里的怪事可以告诉你了。”
沈柯闻言,果然面露欢喜:“还请何叔赐教。”
“老夫在乾安十一年秋,才到这案牍库寻了份差事;到得如今,快满四年了...当时只道是收收卷宗,盘点文书之类的清闲活计。”
说到此处,何老伯面露后怕:“然而最近两年,案牍库却是日渐阴冷,时常能够看到妖兽怨灵走动...”
“可是案牍库中,发生了什么怪事?”
“何止怪事!去年到今年,但凡去过里间的书吏,已经死了三个...去年那人,说是见到了一只吊睛虎妖;今年两个,则是先后见到了凶神巨兔!”
何老头心神惴惴,却是即便活到他这个年岁;提到这些民俗传闻中的怪物,依旧觉得汗毛直立!
“壬寅虎年,癸卯兔年...”
念了两个《聊斋历》年号,沈柯笑眼凝起:“如此说来,太原府真有太岁存在?”
“定是这样!”
无疑是被接二连三的怪事,打乱了心境,何老头惊骇道:“毕竟前不久的大红灯笼,可是全城之人都看到了...”
多聊了几句,沈柯眼底精光又起。
知道此事即便和何老头去聊,想来也没啥结果,便笑问道:“如此凶险的环境,却是不知阿叔,如何保全了自身性命?”
“这个...还有为叔脖子里的黄符。”
何老头伸手一抓,就从怀中掏出一摞画皮来...好家伙,粗略一看,就不下十数。看来每次出门,这些玩意,都成了他居家旅行必备物品了。
至于那三角符,则是因为终日佩戴,有些发黑。
沈柯翻了一圈,才从夹缝中看到三个字:
元妙观!
不正是天启年间,下山帮太原知府画皮,让太原百姓免于邪祟灾祸的画皮祖师--元妙观么?
也不知三百多年过去了,这坐落于太原西山的元妙观,香火如何?
..........
“哈哈,沈老弟你终于出关了!”
太原府,案牍库。
洪无忌拎着酒食进门,已是正屋。
他这次前来,不过是像往日一般碰碰运气;见到沈柯,立刻大踏步走进门来。将酒食往桌上一放,三人便痛快
吃了一回。
平日里,何老头清冷话少。
他则因为刽子手的身份,渐渐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岂料交往半月,两人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符篆之事,晚辈的确不会。”
用过饭食,沈柯又朝何老头笑言道:“不过那画皮之术,沈某却是略懂皮毛。等我得空画上一些,便托洪大哥转交予你。”
又闲聊了几句,方才转头朝洪无忌道:“走吧,去你家。”
“我来引路!”
洪无忌席间喝了不少酒,被沈柯一提醒,才想起之前青年说过要去他家、助他赶煞之事;立刻前往马厩,将沈柯那匹闲了半月的官马取来。
出了案牍库,却是被一名管家模样的汉子拦住。
“沈三元,这是家主给你的信笺。”
瞧他这模样,应该是在案牍库前等了多日;沈柯敲着面熟,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送完书信,管家快速离开。
看到信笺封面,火漆加盖的【钱】字。
青年方才会意过来:“岩盐巷,钱家?”
“此番派人前来送信,说明新家主已经料理好府内的事情...就不知这累积了十余代人财富的钱家,能在他手上存活多久?”
暗付了一回,就听洪无忌道:“沈老弟若是有事要忙,那便改天再去我家?”
“不是啥要紧之事。”
将信笺收入乾坤袋,沈柯继续打马前去。
太原府城南,启文巷附近。
一路到得洪家租住的屋子,沈柯才知道这刽子手的处所,是一处住了十余户人家的大杂院。
想来也是,寻常人若是想在这望族贵胄遍地、寸土寸金的城南跻身,少不得需要数万家财。
以洪无忌每年的例钱来看,的确只能住这样的院子。
“家中清苦,还望沈老弟莫要嫌弃。”
进得大院,“哗啦”一声,一盆洗菜水从楼上泼将下来,险些将沈柯浇成了落汤鸡。跟前引路的洪无忌,只得尴尬着挠了挠头。
“无妨,愚弟闭关大半月,如今只想找个地方沐浴。”
“喔,一楼拐角处便是澡堂。”
当是见着满地污水,洪无忌又是一阵拘谨,沈柯只得拍着他肩膀道:“愣着干嘛,沐浴不得给愚弟寻条澡布?”
刽子手这才“噔噔噔”地上楼去了,用澡盆端了水瓢和澡布回来。沈柯取了澡盆,麻利去了拐角处的澡堂。
老旧的澡堂子,摆满大号木桶。
热浪熏人,沈柯调好水温,便靠在木桶边沿展开了阴瞳:
果真从洪无忌所说的楼下房间里,看到一抹升腾而起的黑色怨气。随着黑气飘往楼上,就见刚回屋的刽子手印堂处,怨气又加重了几分!
仔细一看,却是一家三口坐在屋里。
对着一个黑漆漆、早已发霉变质的馒头秘祝。随着她们念动咒语,馒头深处的红芒随之涌起,紧接着,诸多鲜血从其内流淌出来!
上空的黑色怨气里,却是站着一名四十出头的驼背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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