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凉如水,片片黑云不合时宜的飘过,遮住皎洁的月光,偶尔透过淡黄色的光柱下,能窥见飞过的一只纸鹤。
薛十七瞧见那只停在窗台上的纸鹤,有些愣神,已经许久不曾用过纸鹤。彼此早已熟知,纸鹤传信也只留在每年的生辰,或是对方有事,不能去无名殿赴约的时候。
他打开纸鹤,清秀的隶书字迹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十七,明日要去闺臣仙子处,后日再约。”
“怎的,你家玉落有事啊?”阿篱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
对他的调侃薛十七已经见怪不怪,但面颊上还是没来由的热了起来,随即简单的“恩”了一句,便将纸鹤小心翼翼地叠起。
“你瞧瞧你,平时除了她的事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都多少年了,纵使术法厉害,一个匣子能装上无尽的纸鹤,难道你的心真有那匣子那么深?”
阿篱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也不怕憋死咯。”
薛十七打开那匣子,上边早已不见了铜锁,一封信纸放下,好似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每次一说,你就沉默,我看哪日你家玉落让人拐跑了,你可怎么办?”阿篱翻身睡去,留下一句,“好好的人,一张嘴不知道长来做什么用的,喜欢二字也不晓得说。”
只一会儿,熟睡的鼾声十分有节奏的响起。
男子坐在榻上,窗外的乌云已经散去,点点星光在月亮的周围缀的刚好。
从前在人间,他便喜欢入夜望月,来了天界之后,月色更加的明朗,离自己也近了许多,好似伸手便能捞到。
许多东西即使近在眼前,也不是能够随意触碰的,他深知面对不知情为何物的玉落,突兀的告白定会吓到她。日子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这样伴在她的身侧,也就够了。
若她懂便懂得,不懂也无妨。
玉落瞥了眼日头,在子砚的注视下,匆匆地结束了今日的课业。桑榆殿下不在,也少了许多别扭,她心下只想去那儿无名殿一探究竟。
直到子砚拉住自己,才停了下来。
“叫你那么多遍,你倒好,跑的快。”
“子砚哥哥,我是真没听见。”玉落将书袋转到身后,怕他瞧出端倪。
“玉落,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也不多说,你不觉得殿下对你有些不同么?”
玉落彻底愣在了原地,怎的都这般说,闺臣仙子这样说,子砚哥哥也这样说,不就是让自己习字、修炼术法,哪里不同?
子砚看她一副呆傻的模样,有些气恼:“你且说,你是不是喜欢殿下?”
“什么?喜欢!怎么可能。”玉落连连摇头。
“我之前去青宫是为了报恩,恩情早就还了的啊,如今只想一门心思的修炼,怎会喜欢。”
“真的没有?”子砚不但相信她说的话,“你和殿下在一处,就没有面红心跳,就没有日日都想见着他,就不曾见到任何新鲜事物都想告知殿下?”
面红倒是有,心跳却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自己日日都相见,见到新鲜事物就忍不住告诉他的,却是有这么一个人。
玉落想起那熟悉的面庞,有些迟疑,嘟囔着:“这便是喜欢么?”
“子砚哥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你。”
子砚瞧着一溜烟跑走的人影,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分明就是被我识破,落荒而逃。”
春去秋来,天上的一切都不曾有过变化,可无名殿却不同,在玉落第一次栽花后便发觉了。
这儿的翠竹、鸢尾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会有花开,会有花落,甚至能感受得到冷暖的更替,这也是为何她与十七,喜欢这处的原因。
这儿,更像人间。
“仙子,仙子,你可在。”玉落掏出书袋中的桃子,“今日我带了仙桃给你,听说吃了能涨法力。”
那浑厚的气息喷吐在殿门的后方,有些炙热,声音不再似昨日那般沙哑。
“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偷仙桃。”
“不不不,仙子误会了,这是友人所赠,并不是我偷得的。”
玉落瞧她并未反对,便将桃子变小,从门缝处送了过去。
那咀嚼的声音,在门外听得真切,玉落会心一笑,原来仙子爱吃桃子啊,那日后去阿篱那处求几个。
司命星君总是将得来的仙桃赠予阿篱,阿篱又是跟宝贝一般,藏得隐秘,若不是他私下送给了玉清,自己都不知道。
“你倒是不怕我,寻常仙子瞧见这荒凉的地方,都会躲得远远的。你昨日瞧见符咒阵法,竟还敢来,就不怕我是什么邪魔被镇在此处么。”
玉落背靠着殿门,盘腿坐在地上:“怎会,若是邪魔,仙子应是诓骗我帮你解去符咒,或是求助我去寻什么法宝之类的才对。可仙子不曾,只是想把我吓得远远的。”
“仙子心善,定不会是恶人。”
“我不过同你三言两语,你便觉得我心善,真是个好骗的丫头。”
一条巨大的尾巴轻轻滑过木质的殿门,随后像是小兽一般,蜷在殿门之后,玉落能感觉到那炙热的气息,从背后处缓缓传来。
“既吃了你的桃子,便送你个故事如何?”
“嗯嗯嗯。”玉落附耳过去,她很是喜欢听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世上最黑暗的尽头之处,流淌着一条蜿蜒,看不见尽头的河流,河水很深,在河底深处经常会传来阵阵的哭喊声。”
“可是河底有鬼?”
“安静些。”
“哦。”玉落赶紧闭嘴,想来是仙子吃了桃子心情不错,才会给自己讲故事,还是识相些的好。
“河底的哭喊声几千年几万年,都是一般的凄凉,不同的是河的两岸逐渐长出红色的花来。那花说来也是奇怪,只有花瓣却不见叶子,火红的颜色与黑暗的环境,鲜明的对比着。有一日,一位仙人经过,带走一朵开的正是好看的花,养在了天界。”
“仙人每日都同它说话,不想那花吸收了天界的清气,竟有了意识,日子久了化了形,变成了一个姑娘。仙人是个仙阶很高的男子,一朵花尚可留下,可一个人留下却需要很多理由,于是仙人给女子换了一身的行头,给了他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女子成了仙人住所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