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第九殿的读心术最是厉害,在陆川看来,这小子的读心术也是不差的。
“陆兄,若我当真回不来。这封信还望你,能够在她再次轮回时交于她。”
他看着那一身黑衣,在视线中,越走越远。陆川收起石桌上的信件,一边感念他的神情,又一边嘲讽着他的不顾兄弟情义。
“这小子,都能给情人留封信,不知道多写一封给我。冥界日子这么长,日后也不怕我将他忘了,真是重色轻友!”
彼岸花在河岸便开的正艳,随着冷风飘摇起来,却不曾受到半分的动摇,已然傲立着。
才到忘川河边,便能清晰瞧到那些飘荡着的魂魄,四下皆是呜咽声。薛十七挺了挺胸膛,他又怎会不怕,他向来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愿追逐什么权势。
但是为了玉落,他想试一试。
若真的仔细算起来,很多年前,没成仙的那时候,自己的性命便该结束了。活了这许久,早已足够,不再奢求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用这赚来的性命,去换一个与她相见相伴的机会,很值得。
陆川见忘川河上的老伯,缓缓划船而来,薛十七踏上那小船,向河中间行了过去。他从衣袖之中,拿出酒壶,坐在亭中,静候着。
不论是何结果,他都会在这儿等着。
“老伯,你在这忘川河上多久了?”
薛十七立在船头,形形色色的鬼魂他虽也见了许多,仍旧还是有些不大习惯。
“那可久了,记不清了,该是有一千多年了吧。”老者低头划着船,对周围的环境见怪不怪。
“小伙子,你倒是不像这冥界中的人。这儿的人我见的多了,面上多少带点戾气,你的脸太过干净。”
“不瞒老伯,我也是刚到冥界没多久。此番渡河,只是为了去那忘川河底。”
忘川河远远望去,被无尽的黑暗所包裹着,但是真的行在其中,却又觉得与寻常河水无异。薛十七看向船下,河水拍打着船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浑浊,而是异常的清澈。
船越往河中行进,水的颜色越发的深上许多。都说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想来这忘川河的中央,应是深不见底。
老者一边划着船一边说道:“小伙子,这几日我载了七八人,皆是要去这忘川河底的。莫非你也是为了那王君的位子,甘心涉险?”
“这忘川河底,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若你法力低微,何必前去送死。”
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性子,有的人喜欢遇事辩解,有的人则不喜深究。面对旁人,薛十七从没有过多解释的欲望。
“老伯,我确实要去这忘川河底,但不是为了王君之位。”
船逐渐行至河的中央,老者起身加以劝阻:“小伙子,不论为了什么原因,这个地方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既然你坐了我的船,便是有缘,我能多劝一句是一句。”
“多谢老伯,晚辈很是感激,只是忘川河底必是要去的。”
薛十七从袖中取出原本给陆川准备的美酒,放在船头的木板上,弯腰作礼:“此酒便赠予老伯,全当是晚辈的谢意。”
老者从船尾走到船头,船头已空无一人,他拿起木板上的葫芦。打开轻嗅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许久不曾饮过这般美酒。
葫芦中的酒一饮而下,一口便去了半壶。老者坐在船头,看向那河中逐渐聚集的漩涡,漩涡似是很听话的四散开去。
“老夫倒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不能白喝了这好酒。”
说到游水这件事情,薛十七从小便不会,住在山中,也无人可教。若不是及冠那年,救了村中的孩子,无意之中扑腾上岸,他也不知晓游水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在浅水湖泊游水,和这深渊之中潜游是截然不同的。随着越入越深,薛十七逐渐感觉到耳处,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别在腰间袋中的珠子,突然发出蓝色的光芒。变幻出一个蓝色的圆圈,将薛十七包裹在其中。
他张了张嘴,竟能在水下呼吸了。周身的法力也逐渐恢复,可以在水下自由活动了。
不仅如此,珠子在水下还能发出明亮的光芒,将前路一一照清。
脚下不再是黑色的河水,而是成堆的尸骨,泡烂的衣物,生锈的铜剑。还有许许多多难以辨认的物什,每一块尸骨之上,都附着着悠悠的磷火,点点绿光衬得异常阴森。
薛十七继续向下游去,他拨开面前的层层白骨,生生挖出一条通道。
不知游了多久,终于触碰到河底的软沙。借着珠子的白色光亮,在河底左右的摸索着。
找了许久并未有任何头绪,一道微弱的红光,两块岩石缝隙之中传来。
他顺势游了过去,这才瞧清,那竟是一只断手,好似在紧紧抓着什么。
刚刚的红光,便是手上的宝石戒指所发出来的。
看着尸体的样子,应是才死几日,仍旧保留着断开之时的样子。手的另一头是十分整齐的切口,像是被剑或其他利器,齐齐斩断。
他将那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断手遂而落入河底,半截的塔尖一览无余。
此塔看上去玲珑娇小,下半截深深插在两块岩石的缝隙之中,上半截的塔尖顶上镶着一块玉石。不知晓在河底沉了多久,周身已然发黑。
薛十七注视着那块玉石,刚刚那断手的模样,倒不像是要将塔拔出,而是被塔吸住。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那人自断一手,以求逃脱。
他顺势聚集周身的法力,向那岩石打去,河底的水因掌力被搅得浑浊。但是岩石却纹丝未动,他沉思片刻,还是将手伸向了塔尖。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也没有任何法术禁锢的感觉,他微微睁眼。
不知为何,周围早已不是阴暗的河底,而是一片空白的虚无。
薛十七一时想不到这是何地,慢慢向前走去,一片平静的湖水跃于眼前。他向下望去,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湖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