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燕燕与宋钰被急叫回宋府,已是半夜。
曹焕近日因天气转凉,旧疾复发,腿脚疼痛难耐,只得卧床休养,二人便一直留在曹府细心照料他。
下了马车,两人匆匆赶至前厅,只见宋家几人面容憔悴,愁云满布,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宋夫人一看到曹燕燕的身影,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情绪失控地冲过去晃动她的双肩哭喊道:“燕燕,快救救我们,你快去找阿照公主,求她开恩,饶过我们宋家吧!”
曹燕燕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无助地望向宋钰。
宋钰上前拉开宋夫人,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急切地询问宋大人,“父亲,这么急着叫我们回来,家中究竟出了何事?”
宋大人神情萎靡,半天没有回应,直到宋钰再次叫他,他才眼神复杂地看向宋钰苦笑道:“阿钰,宋家的未来,此后要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这一劫,我们怕是难以躲过。”
言罢,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而恳求曹燕燕,“燕燕,你与阿照公主交情匪浅,能否请你为兰儿求一份宽恕,请求阿照公主对兰儿手下留情。她们虽非同母,却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啊。”
曹燕燕为难地皱起眉头,她一向不喜欢宁子兰,心中自然不愿为她求情。然而,面对宋大人的恳求,她一时之间也难以直接拒绝。
正当她犹豫之时,宋大人缓缓道出了今日发生的一切。
听完他的讲述,宋钰与曹燕燕惊诧万分,难以置信宋氏竟然是杀害宁子青生母的罪魁祸首。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宋钰心情变得异常沉重,沉思良久后,他面色凝重道:“父亲,母亲,非是儿子和燕燕不愿去向阿照公主求情。”
“只是现在,恐怕阿照公主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我们宋家的人了。”
他一这说,宋夫人顿时悲痛欲绝,凄惨的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厅堂之中。
宋大人亦是无奈地哀叹两声,只得起身走向书房撰写辞官的奏章。
皇宫内,曜帝端坐在龙床上,冷声问身旁的吴公公。
“谦王到底何时返回千晔国?”
吴公公躬身回禀:“回陛下,约莫便是这两日,宁侯府之事既已妥善处理,谦王殿下应能安心启程归国了。”
曜帝脸色骤变,怒意隐隐浮现:“他还有何不安的?为了宁子青,连朕赐婚宁子兰都敢干涉,真是胆大妄为!”
吴公公心头一紧,连忙劝解:“陛下息怒,谦王殿下对阿照公主情深意重,行事或有偏颇。但正因他们这层关系,两国之间会变得更加和睦,想必将来不会再起什么战事。”
曜帝听后,神色微缓,随即吩咐吴公公。
“明日召老二进宫一趟,朕反悔了他这桩婚事,总得安抚他一下。”
吴公公恭敬应下,上前服侍曜帝躺下就寝,又听到曜帝半阖着眼下令道:“待谦王离开京都后,即可命礼部挑选个吉日,尽快定下苏衍七与宁子青的婚期。这两人一日不成亲,总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吴公公点头应了声“诺”,拉过锦被细心为曜帝盖好,待他安然入睡后,方轻手轻脚地熄灭灯火,悄然退出寝宫。
行至门外,吴公公略一思索,招手唤来一名小太监低声交代:“你速去婉妃娘娘宫中通报一声,就说苏府好事将近了。”
隔日一早,宁子骏进宫向曜帝请罪,与此同时,京兆尹府开始审理宋氏一案。
宁子青昨夜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银香进来伺候她起床梳洗好,然后前往正屋用膳,只见姜去寒已端坐在桌旁,正为她盛热粥。
“你今日不去衙门旁听审案吗?”姜去寒问道。
宁子青接过他递来的热粥喝了几口才说:“有什么好听的,此案已定,宋氏难逃一死。现在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姜去寒笑道:“也罢,临走前能帮你除掉宋氏,我也放心了。”
宁子青感激地向他道了声谢,为他夹了几筷菜。
姜去寒吃了两口又想起问:“宁子兰那里,你打算如何解决她,可要我出手?”
宁子青摇头婉拒他的好意:“这点小事,不必劳烦王兄,宁子兰如今没了任何依靠,已是个废人。我暂且留她一命,是要让她亲眼目睹我登上皇后之位。”
姜去寒赞许地点头:“那便让她好好尝尝绝望的滋味,别让她轻易解脱。”
宁子青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王兄放心,我绝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
正说话间,荟怡阿妈领着细春进来行礼问安,细春行完礼,双手呈上一本册子:“禀公主,少夫人已将府中各处奴仆重新安排,特请公主过目,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宁子青目光落在册子上,却并未接过翻阅,而是温和地对细春说:“你回去告诉嫂嫂,府中事务今后皆由她全权处理,无需再来向我请示。若有不从的下人,直接交由觅秋、拂冬处置,不必留情。”
细春满心欢喜,躬身应诺:“奴婢谨遵公主之命。”
她退下后,宁子青又吩咐银香:“你一会儿去找闻年,让他先协助少夫人审查各处庄子、铺子的账目,是时候清理掉那些依附宋氏、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银香领命而去,姜去寒不禁劝道:“你身体还未痊愈,不宜操劳过度,以后这些琐事安排姜且他们去做吧。”
宁子青乖巧地嗯了一声,给他解释,“我只是担心嫂嫂初掌家事会力不从心,想先替她分担一二,待她熟悉起来,我日后就能轻松许多了。”
姜去寒放下碗筷,抬手轻抚她的发顶,眼里满是关切:“我后日便要离开京都了,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我已经跟苏衍七打过招呼,你与霍云诀不妨寻个时机,去向他讨要退婚书吧。”
宁子青愣了愣,小声问他:“他……同意了吗?”
姜去寒叹了口气,“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们一直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难道你还真想三个人这样过一辈子吗?”
宁子青惊得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白了姜去寒一眼。
午后不久,京兆尹府对宋氏一案有了决断。
因涉及官眷,府尹将卷宗呈送至大理寺以待进一步审理。
此案一经传出,京都城内顿时一片哗然。
街头巷尾皆在议论、谴责宋氏谋害先侯夫人的罪行。
宋府更是因此蒙羞而终日紧闭门户,以此躲避外界的指责。
早朝上,满朝文武对宋大人突如其来的辞官之意感到愕然不解。
直至宁子骏呈上请罪折子,详述原委,众臣方恍然大悟,无不唏嘘。
然而,曜帝非但未加责备于宁侯府,反而慨然应允了宋大人的辞官请求,更在朝堂之上严词训诫,随后将其逐出朝堂,以示惩戒。
大理寺接手此案,鉴于证据确凿,经三司复审后,迅速作出了判决,并呈报曜帝御览。
翌日,天色阴沉,未多时,便下起倾盆大雨。
宁子青在雁鸣居忙碌地为姜去寒整理行李。
姜去寒倚在窗边,看着宁子青指挥银香他们将各式物品满满当当地塞进箱笼中,头疼不已。
当她看到宁子青要将一盘热腾腾的鸡蛋、包子馅儿饼,塞进快要装不下的食盒里时,终于忍不住扬起折扇制止她。
“宁满满,我是回国,不是去逃难,你这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宁子青一脸严肃:“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北地严寒,自然得多备些衣物御寒,食物充饥。”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什么,连忙提醒荟怡阿妈:“还有炭火、烈酒,也得为王兄备上。”
“再带上几口锅子吧,路上也好烧些热水,让他泡泡脚解乏。”
姜去寒哭笑不得,试图说服她:“宁满满,你听我说,路上自有客栈驿馆可歇脚,不用这么麻烦。”
宁子青不依,眼巴巴地望着姜去寒,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红着眼眶不舍地说:“我……就是有点不想你走嘛。”
姜去寒心中一暖,捏了捏她脸颊,温柔地安慰道:“快到年关了,我得回去帮我父王处理千晔国的国事,等你和霍云诀的婚事定下来,我再回来给你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可好。”
宁子青立马伸出小指要他拉勾保证。
“说话算数,你要是不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再也不理你了。”
姜去寒失笑一声,勾住她的手指不悦地数落道:“成日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
宁子青擦掉眼角的泪水,冲他撒娇:“谁让你这么宠我呢。”
话音一落,两人相视而笑。
晚膳时,林晚乔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为姜去寒践行。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宁子兰突然闯入前厅,跪在宁子青面前,声泪俱下地恳求:“三姐姐,如今我母亲已被判了斩刑,求您大发慈悲,让我见她一面,以尽为人子女最后的孝道。”
姜去寒严厉地警告她:“宁子兰,你还敢出现在阿照公主面前,是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吗?”
宁侯爷见状,立即对看管宁子兰的下人怒喝:“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四小姐带下去!”
几个婆子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去拉宁子兰。
宁子兰死死抱住宁子青的腿不撒手,哭声哀切:“三姐姐……不,阿照公主,求您开恩,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吧。”
宁子青不为所动,任由婆子们去掰开宁子兰的手。
宁子兰继续哀求道:“我如今已是一无所有,唯有这个请求。只要三姐姐您答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宁子青听她这么说,示意婆子们退开。
她冷冷审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宁子兰,附身在她耳旁,鄙夷地说道:“宁子兰,我可以让你去见宋雅曼最后一面。”
“但你要记住,有一个杀人凶手的母亲,你日后即便要去给人做小妾,恐怕也无人敢要你!”
她言毕,厌恶地挥手命人将宁子兰带走。
宁子兰倍感屈辱,却不敢反驳,她被拖走时,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恨。
夜深,一辆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口。
昊染和魁影下去交涉好之后,叫上宁子兰走向大牢。
刚一踏入狱中通道,一股刺鼻的恶臭袭来,宁子兰难受地摸出绣帕遮住鼻子。
衙役领着他们走到深处,最终停在了一间狭仄的牢房前说道:“便是此处了,按规矩,只许你们待上一炷香的时间,有话尽快说。”
昊染感激地递上碎银,从衙役手中接过钥匙打开牢门,催促宁子兰进去探视宋氏。
宁子兰小心翼翼走进去,就着昏暗的光线,瞥见宋氏蓬头乱发,衣衫褴褛,紧闭双眼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早已没了侯夫人往日的光彩。
宋氏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宁子兰,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事到如今,你要与我划清界限才是!”
宁子兰强忍泪水,过去将手上拿着的包袱和食盒放在宋氏面前。
“母亲,您那日匆忙离去,什么也没带。我这几日被父亲禁足,今日好不容易求得三姐姐同意,才能来见您一面。您真的不想见我吗?”
宋氏心疼地抱住她,“兰儿,你现在要尽力自保,等你父亲气消了些,你再去哄哄他。若实在不行,你就去找你舅父他们庇佑你。”
宁子兰摇头苦笑,决定道出实情,“母亲,您还不知道吧,三姐姐已逼迫宋澜表哥与宋钰分家,舅父也因此被迫辞官,过两日就要离开京都,和长房一家回老家去避祸。”
宋氏听完,面色大变,浑身血液似凝结了一般,不可置信的张大嘴巴,眼里透着无尽的绝望。
“宁子青……这个小贱\/人,竟如此狠毒!”
宁子兰的心彻底凉透了,她木然地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盘宋氏爱吃的菜,轻声劝慰道:“母亲,您别在意这些了,菜都快凉了,您赶紧吃吧,我呆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宋氏目光呆滞地凝视宁子兰许久,心中既悲凉又不舍,最终,她艰难地蠕动干裂的嘴唇,叮嘱宁子兰,“兰儿,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找二皇子,让他务必派人来见我一面。”
宁子兰顿生疑惑:“母亲,您还想做什么?”
宋氏咬紧牙关,目光发狠道:“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给我陪葬!”